追忆我的父亲(十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术室外异常安静,手表的滴答声都清晰可闻,哥哥姐姐们都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静静地等待。我却有点坐不住,在走廊里踱过来踱过去,努力想使自己平静下来,可是越想平静心里越着急。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终于,手术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了,大夫用一个托盘将切下来的好大一块血肉模糊的物件端出来,让我们看一下。我不忍直视,急切地问手术结果怎么样,大夫说还算顺利,别的没有多说。随后手术室的门又关上了,我们继续不安的等待。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的门再一次打开了,只见躺在手术车上的父亲被缓缓推了出来,显然麻药还没有失效,父亲双眼紧闭,但呼吸不急不缓倒是很均匀。身上除了从鼻孔里插进去的胃管外,腹部又插了导尿管和袋子。经过这十几天的折腾,父亲整个人感觉都缩小了一圈,头上本来就不多的苍白头发,此刻都直竖起来,越发显得非常苍老,我只觉鼻子一酸,悄悄地背过身去,不愿让大家看到我的泪流出来。

把父亲安置到病床上后,我再一次到医生办公室去找大夫,详细询问了相关情况。大夫说,从症状看,这已经是胃癌晚期了,肿瘤长的部位很关键,稍有不慎就会伤及其他脏器,好在当初切除胆囊时,这个部位形成了粘连,将整个肿瘤包裹在里面,手术还算顺利,直观上也没有发现有扩散或转移的迹象,当然,具体怎样还要等做出切片病理分析之后才能有定论。听大夫这样说,一颗悬了许久的心稍稍有点放下来。

        父亲手术后的前几天依然不能进食,按照大夫的说法,要等病人放出屁来,表明肠胃是通畅的,才可以逐渐恢复饮食,否则会造成胃压过大,不利于恢复。术后的父亲明显老多了,腿细了好多,裤管都感觉空荡荡的,这使我对弱不禁风有了直观的认识。手术留下的刀口每天需要换一次药,揭开缠绕的药布,一条近一尺长的刀口映在眼前,刀口绝大部分愈合良好,只是在最上端有一小段没有长好,医生说是脂肪消化,需要比较长的时间才能愈合。换药时,医生用镊子夹了药棉,伸到没有愈合的刀口里,将里面的脓血蘸出来,反反复复好几次,每一次父亲都紧蹙眉头,我们都不敢去看。

        父亲口腔溃疡依然很严重,假牙也没有办法戴,整个人仿佛是一下子年老了十几岁。看到我们都很担心他,父亲反过来安慰我们,说你们不用担心,我不怕死,看到你们兄弟姊妹几个这么团结,这么孝顺,我已经很知足了。想想父亲两次从鬼门关逃出来,如今真是成了“无胆无胃”的英雄,虽然我们心里不是滋味,但还是为能挽留住父亲的生命而感到由衷的高兴。从住院开始,父亲几乎是躺在病床上的度过的,身上的肌肉都非常松弛,甚至是脸皮都耷拉下来,为了早日康复,父亲术后没几天就尝试着下床走动走动,一开始是扶着床边走几步,渐渐地可以自己走出病房。我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意志在支撑着父亲,没多久就慢慢可以吃一些流质的食物了,看得出父亲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我们心里才稍微踏实一些。

病理结果出来了,虽然确定是癌症,庆幸当初做胆切除手术时形成的黏连,将病灶包裹住,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不过后来我一直心里嘀咕,会不会是第一次手术时输入大量的血液致使发生病变呢?怀疑归怀疑,没有确证,况且病变细胞没有发现扩散的迹象,也就说手术总体还是算成功的。看到这个结果,我们基本放心了。

        不久父亲因为想家不想继续住院治疗,很快出院了,可是刀口还是没有完全愈合,我找了在街道办事处卫生院工作的同学到家里给父亲继续换药。回到家,父亲心情似乎更好了,每天拿着小收音机到街头晒太阳听戏、听新闻,跟街上的老伙伴们拉呱,丝毫看不出是大病初愈的人。小叔、二姑也是每天都过来看望父亲。冬月初五,一家人热热闹闹地为父亲庆祝七十六岁生日。父亲看起来食欲也不错,除了太硬的食物之外什么都可以吃一点,由于胃还保留了三分之一,虽然每次不能多吃,但可以每天多吃一两顿,吸收也不错,渐渐地体重快恢复到手术前了的标准。平日里父亲干家务活不多,现在病好了,父亲甚至开始帮母亲烧火做饭,虽然家里有煤气灶,但老人在冬天还是喜欢用大锅烧火,好有一个热炕头,晚上睡觉暖暖和和的。

        记得那年冬天出奇的冷,农村房屋没有集中供热,都要生煤炉取暖。一天凌晨四点多钟,我还在梦中,突然手机铃声把我惊醒。接起一看是大姐夫打来的电话,慌里慌张地说我外甥女夜里晕过去半个多小时,并且呕吐,让我回去帮着送医院。我赶紧起床,都顾不得洗漱,发动车就往回赶,天还很黑很冷,路上几乎没有车,二十五公里我不到十五分钟就赶了回去。大姐和大姐夫也觉得头晕,我一看就知道是一氧化碳中毒,虽然到了父母家门口,但天亮还早,就没有惊动两个老人,一刻不敢耽误赶到黄岛中医院,挂了急诊,果然是煤烟熏得,属于一氧化碳中毒。将他们一家安排妥当,先打点滴,然后再做高压氧,此时已经六点半了。看到没有什么大事了,我因为当天还安排了业务上比较重要的事,就急着开车赶回了开发区。刚到自己办公楼下,还没等把车停稳,我的电话又响了,我一看是父母家中的号码,接起来一听,是四姐家小外甥的声音:“小舅,我姥爷晕过去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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