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黎睡醒的时候,已经早上九点了,今天只有下午的课,通常会睡到十点左右。张开眼时,森信已经不在旁边了,他上班虽然不需要打卡,但几乎九点前就会到办公室。
慧黎发现那本书不在床上,也不在床头柜,肯定是被森信带走了。
虽然现在头还有点涨,但脑子里还清楚记得,昨晚睡前看到书腰背面的那句话。她坐起身,让背靠在床板上,花点时间让自己的意识慢慢恢复。撑起身体的时候,发现右大腿下方压了个什么东西;她用手去拿,一抽出来,原来就是那张书腰。
“不知道森信有没有看到背后的那句话?”慧黎一想到这,直觉把书腰收起来。或许森信已经看到了,或许还没看到,不管怎样,她都不想让森信再看到这句话。
不过这句话的威力实在太大了,她坐在床上,脑子一直回想着那句话的真正意思。文字简白易懂,但,99%的不孕症,真的来自一段不幸福的婚姻吗?
和森信结婚二十年来,若只用一个“幸福吗”的标准来衡量,那也太武断了。一开始当然是幸福的,中间几年的时间,大家的工作都很忙碌,关心彼此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但就算这样,慧黎还是能感觉到森信对她的爱和付出。
例如,每年森信都会安排二个礼拜的时间,带她出国渡假。出国地点任慧黎挑选,全程旅费也由森信负担,当然夫妻间也没什么好分你的我的,但森信坚持用自己的钱,负担两人所有旅费。在国外的时候,她总能感觉又回到当初去欧洲蜜月的快乐感觉,在台湾为了工作每天忙得不可开交,但每年的这二个礼拜,是唯一可以让他们感到放松和舒压的时光。
reset。没错,就是重新开始。
当森信的职位越升越高,工作占据生活时间的比例也越来越高,相对于慧黎来说,学校的时间很固定,能自行运用的时间弹性多了。所以大部分,慧黎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顶多每天晚上和森信吃饭;幸好每年还有这个假期,让两人可以重新开始,重回到当初新婚的甜蜜感觉。
然而,这种甜蜜感觉,是假的。一开始,当然比较像是真的,但随着结婚越来越久,生小孩的愿望一直都没实现,那个甜蜜感觉就越来越稀释,后来只好拿虚情假意来填补。
应该是结婚第五年后,夫妻俩有一次开诚布公,认真严肃地坐下来讨论这件事。慧黎永远记得,那天的气氛非常凝重,森信表情僵硬,说的话句句带刺;简直像是要慧黎自己直接承认错误,再不认错就别怪他要严刑拷问。
“昨天我去医院看了报告,医生说我一切正常,精子数量完全没问题,精虫活力表现也跟正常人一样。”森信一开场,就表明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清白。
“上个月我去医院检查,报告也一切正常啊!医生说一定是我们两人的工作压力太大,所以才⋯⋯”慧黎这句话还没说话,就被森信打断。
“但是,你最近几年不是每次月经来都很痛,我记得刚结婚的时候,妳还不会这样。有没有可能子宫出了什么问题?下个月去检查的时候,请医生好好检查子宫看看,说不定真有什么问题,快点知道状况也好处理。”这些话听在慧黎耳里,完全不像关心,而是一种命令,一种未审先判的指责。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现在是怪我的子宫有问题啰!经痛不代表子宫就有问题,你也知道这几年我为了准备教授升等资格,作息和饮食多么不正常。这些,都有可能导致经痛。你刚刚这样讲,根本就是怪我生不出小孩,就是我的子宫有问题!”慧黎不解森信怎么会把这件事怪罪她。
几年前那场不愉快的对话,像是脸书动态回顾一样,句句完整重现慧黎脑中。她转头看看闹钟,已经十点半了,该起床准备了,她擦擦额头的汗,下床走到厕所盥洗。
刷牙的时候,慧黎突然觉得下腹有点痛,这种痛从未有过,而且越来越痛。她回到床上坐着,额头又冒出斗大汗珠,下腹部像是胎动一样,被肚子里的小孩狠踢了好几脚。
当然这不是胎动,慧黎心里很清楚,这样的痛,第一次让她觉得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