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绪稳定和大人是两个独立的形容词,只是碰巧,我在同一天解锁了这两个词语。
去年或者前年,打开手机就是铺天盖地的情绪稳定和情绪价值,可能这些词条确实很火,也可能是我的某一条搜索被个性化推荐记住了。不瞒你说,现在回想,当时的我正处在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每天都在做出不同的选择,每一个选择都把自己推向了现在的我。就像大树的根系一般,当时的我有无数个去向,每做一个决定,就走向根系的某一个分叉,未来就会缩小许多。每每想到,这些决定将会影响我人生未来三四年甚至更久时,我就会焦虑无比,自然,情绪也处于敏感期。于是,所有的悲喜都是放大的,会因为收到一封邮件而兴奋好几天,也会因为没有收到一封邮件而压抑好几天,会因为计划一次出游疯狂地和周边人交谈,也会因为计划的一小部分被打破而拒绝出游,进而由计划打破联想到对未来规划的失败,开始郁郁寡欢。这或许是情绪不稳定。
至于我是如何慢慢变成情绪稳定的人,中间的过程和细微的转折我也不清楚。只是突然在今年的正月初五,我猛然意识到我已经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了,我的情绪不再被无限放大,直到生活被其完全吞噬。我发现我可以尽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就像调整投影仪一般,我自如地调整着放大与缩小,甚至可以进行梯形校正。
那天,我陪着我妈一起去眼科医院。虽然已经到预约的时间了,但轮到我们还需要等大概一个多小时,按照以往的经验,我会烦躁地坐在大厅刷手机,嘟嘟囔囔地抱怨医生的效率,抱怨医院明知一上午看不了这么多病人还要排这么多号;但那天我想的竟然是,这次预到的医生真仔细,医院里也没有吵吵闹闹的声音,所有的工作人员的都很平和耐心。
想着既然要等这么久,不如去便利店买点牛奶和饭团,一会儿到了饭点我和老妈肯定会饿,跑上跑下做检查也费体力。等我买回东西,我们便坐在大厅边吃边等。我在手机上搜索着有关青光眼的信息,随手接过我妈递来的牛奶,听到一句“帮我拿着”,接着就是冰凉从牛仔裤穿透到秋裤,最终冰到我的大腿根。“啊老妈,你没盖盖子啊。”按照以往的经验,等我说完这句话,就会有无数的委屈涌上心头,鼻子一定是酸的,会想到自己窘迫地走在医院里、马路上、地铁上,会用更多的话去抱怨为什么老妈不盖好盖子,甚至后悔为什么要给老妈买牛奶。但那天,我说完这句话,立马拿开没有盖紧的牛奶,从书包里拿出纸巾,一点点尽可能擦干裤子和座位;和老妈抱怨着“这么尴尬的位置别人都要以为我尿出了,我一会儿得像小时候尿裤子一样走路了”,然后走向卫生间换下秋裤,并且庆幸着深色牛仔裤湿了也不明显,幸好只有牛仔裤和秋裤湿了;脚步及其不自然地回到大厅的座位上,边和老妈聊天边在美团上外卖了一条裤子。
等裤子到了才发现,同一个码的不同款式我根本穿不下,按照以往的经验,此时我应该濒临崩溃,看着手上不合适的裤子在卫生间偷偷抹眼泪,觉得自己是最惨的人。但那天,我决定打车去两三公里外的商场换一条合适的裤子,再骑共享单车回到医院。在一趟折腾期间,我妈已经做完了检查,等着叫号回归,我也赶上了医生的看诊。
虽然状况百出,但那天我无数次意识到我可能已经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了,这得益于我有足够的情绪和能力去解决这些小事儿。回想最近一年来,当我遇到问题的第一件事不再是爆发情绪,而是解决问题,所有糟糕的事情都可以被处理,所有糟糕的情绪都可以被接受。我依然抱怨着,依然感到尴尬,依然觉得自己好惨,但这些不再放大,因为牛奶倒了,所以这天我不止拥有了一条新裤子。
也是在同一天,我成为了别人眼中的大人。
从小,在我生长的环境中,没有比我年纪小的人。我们的家庭成员和走得近的亲戚里,我就是最小的那一辈,同辈的人中大家也都是相差一两岁的同龄人。因此,理所当然的,目前我还是家里最小的那批人。因为还在读书,过年依旧拿着外公外婆爷爷奶奶给的红包;因为怕我补贴不够,爸妈还是会在特定的节日给我发个红包;因为我只有假期回家,家里的大小事基本不和我讨论做决定;因为我回家要五个小时,长辈们生病住院都得出院再和我说。因此,理所应当的,虽然他们不再参与我的决定,虽然不在家时我也可以算是独当一面的大人,但是,目前我还是家里最小的那批人。
但这天,等我从商场回到医院,陪着老妈给医生看检查结果时,医生回头问了我一句“你是她的家属吧”,我说“是的”。于是,医生对着我和我妈说起来了她的结论和诊疗手段,最后拿给我一张纸,对我说,“你帮她在手机上约一下这个医生做个激光”。没等我回答,我妈抢话,“这个我也会约的”。顿时,我意识到在医生的眼里,就算和我妈在一起,我也是个大人。而我妈也在力争着,自己是一个会网上预约的,懂科技懂手机的,尚且不需要儿女帮助的中年人。
我不确定情绪稳定和大人是好词还是坏词,只是这天我真真切切在生活中感受到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