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挚友，与我有着长达15年的交情，目前定居瑞典。这是个命运多舛的女孩，纵使我觉得全世界都欠了她的，她还依然笑容明媚，如那一轮秋日暖阳，温暖了人的一生。

1、

彼时，我们都是当地的一个论坛里有小有名气的人，她在论坛的名字叫桃之妖妖，我们都习惯喊她“小妖”。

她在论坛里，不光文章写得好，画画也漂亮，长得就更不用说了，一笑两个甜甜的小酒窝，一头黑发有着微微的卷儿，有一种调皮又性感的调调。

我们那时每周六都会相约一起去市内的福利院做义工，说是义工，就是买一些小孩子吃的、喝的、玩的，然后陪伴孩子们，这些福利院的孩子，多数都是因为身体有疾病被遗弃的，比如先天心脏病、或者兔唇，再或者是因为女孩惨遭抛弃的，靠社会爱心人士，供养资助，当然也有例外。

比如这个小男孩，长得白白净净，三四岁的样子，像极了韩剧里萌萌的小奶娃。我问福利院的张姐，谁家舍得把这么待亲的小男孩送到福利院，张姐看着他，一声叹息。

“凡凡的父母未婚先育，生下来，母亲就跟人跑了，把孩子留给爷爷奶奶，结果养了三年，发现孩子不是自已儿子的，想找他妈妈也找不着，索性只能送福利院来的。这孩子真是特别的懂事，懂事的让人心疼。”张姐一边说一边摇头，紧接着无声叹息。

凡凡看见我们还是挺开心的，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拉着小妖，我们在福利院的秋千底下玩了好久，发现小妖一直不撒手地陪着他。

因为福利院有让孩子体验家庭温暖的活动，可以让义工把孩子领出去，那一天，小妖拉着我，如愿以偿地把凡凡带了出来。

我们去吃了肯德基，去胜利广场玩汤姆熊，最后回到我的出租屋，那天晚上，凡凡在我们两个人的腿上沉沉睡去，也就是在那一天，我知道了小妖的身世。

2、

她的父亲是我们这个城市某局的领导，小妖的母亲也是他们那一片儿数一数二漂亮的姑娘，虽然家里人都不同意小妖妈嫁给他爸，可是年轻执著的姑娘还是将自已嫁了。第二年，小妖出生，我本来以为这是个幸福的故事，实则不然。

据小妖讲，爸爸因为她是个女孩，才和她妈妈离婚的，又或许从始至终都没能离了，因为在一个雨夜，小妖妈妈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

年仅五岁的小妖被她三姨领回了家，供她上学读书。

她轻描淡写地跟我讲述她的过往，平静得像说一个局外人的故事，她说，只是不能释怀，她恨自己不是男孩。

后来，亲戚给她妈妈立了衣冠冢，她爸爸又娶了一个仅仅比她大了十岁的女孩，之后生了一个弟弟。

她说，她从来不去她爸爸那里，她说她要努力赚钱报答三姨的养育之恩，她说，她想有自己的一个家。

她在中学时学习很好，是老师眼中清华北大的苗子，在中考的时候，她却选了一个本地的中专，她说，三姨岁数大了，不想再添麻烦，我问她，那你爸爸知道吗？

她说，不知道。我想象不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是如何艰难地做出这个决定的，就好像她说她的孤独，她的选择，和她的倔强。

虽然只上了中专，但是她的学习能力超强，她的外语极好，全靠自学，身边总有一个小本子，没事儿就拿出来读。

她还做了好几份工作，每天忙得像陀螺，但是雷打不动地每周都去福利院，我们之间越来越熟悉，越来越默契，友情就这样慢慢滋养生息起来。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很奇妙，我说喜欢她的热情倔强，她说喜欢我的简单真诚，在这个城市里，有一两个这样的知心好友，当真是极幸福的事情。

其实，我最佩服地是她的冷静，她长的漂亮，又很优秀，这个社会纷扰复杂，每每我俩深夜坐在阳台，对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撸着串喝着啤酒的时候，她总是说，我虽然没妈，也没爸，但我没有长歪，是不是？

一直非要我说好多个“是”，才罢休，然后又扬脖一罐啤酒进了肚。

大约是在5年前吧，小妖的母亲在新疆被找到，遣送了回来，在我们当地的精神病院接受治疗，那天，我陪着一起去看她的妈妈。

已经50出头的女人，收拾干净后，竟然脸上没有多少皱纹，也没有我想象中一直在外乞讨的邋遢感觉。

她的妈妈微笑着跟身边的亲属和医生护士打招呼，脸上也有两个深深的酒窝，目光划过小妖的面庞，却没有半刻停留，怔怔地问身边的人，我的儿子呢？

我能感受到，小妖骤然收紧的手指，将近20年未见的妈妈，所有人都认识，唯独，不认识她。

做了一系列地检查，看着那乱成一团的脑电图，小妖确定，母亲确实是患上精神病了，可是她妈妈的状态又极好，据说是离家出走后，一路流浪到新疆，这些年就一直停留在那里，直到那里的警察在人口普查时发现衣服兜里过期的身份证，才联系到家人，让其接了回来。

那一天，小妖在我的肩膀上哭了很久，她一直重复着“我是多余的、多余的”，作为一个从小在父母庇护下长大的我来说，我无法感受她的痛苦，只能去想象，这些年她有多难，她明媚地笑容后面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苦难。

我想，她是应该得到幸福的，因为小妖很漂亮，追求小妖的人很多，拒绝不了时候就拉着我一起约会，直到遇到那个人。

3.

城市论坛最大的好处就是从线上到线下如此简单，那个男人算是这个城市的精英吧，一幢200多平位于海边的房子，在我们那个论坛里处处显示着优越感。他对小妖一见钟情，频繁邀约，我不止一次地告诉她，她们不合适，甚至因此还闹掰了，好几天没有理她。

小妖也从她租的房子里面搬到那个男人的家。我至今都想不起来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了，只记得他比小妖大了足足有20岁，于是那些日子我总是恨铁不成钢地找上门给她上上思想课。

直到后来她说，那个男人让她有父爱地感觉，我的心才狠狠地痛了一下，也罢，或许从始至终，她都在爱着她从未说出口的爸爸。

结局显而易见，三个月后，我把小妖接回家的时候，她明显地瘦了一圈，我想责备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并没有像其他失恋的女孩那样意志消沉，相反更加积极，更加阳光明媚地对所有人，或许只有我能看到她眼角的泪痕，我不禁埋怨，老天为何如此不公平？

可小妖说她不后悔，那是她飞蛾扑火的爱情，感受就是最大的收获，此后的很久，我们就是这样努力着，因为我们都相信，一定有一个人在不远处等着，等着遇见。

在没有遇见之前，我们只有努力好好生活，成为更好的自己。

一年后，她遇到现在的老公，是德国驻中国的一个品牌车的研发人员，对中国文化情有独衷，也对小妖一见钟情，小妖笑着说，从前自学的外语终是派上了用场。

如今，她在国外已经定居几年了，母亲还在医院住着，身体健康。每年我们都会往返不停地互寄物品，往往中秋节的礼物，收到都已经圣诞节了。这些年来，她已经不惧谈她的父亲了，在她成家之后，她说理解了人这一辈子，也接受了父亲给她买的房子。

或许，人生就是这样和解的过程吧。她说，她不再纠结母亲是否认得她，也不再纠结父亲对她的感情，也算是成全了父亲的儿女双全吧。

所幸，现在的她是幸福的，每每看到她发到朋友圈的旅行图，不是去看极光，就是在往雪山的路上，或许，就像她说的，只要我们不辜负时光，时光定会照亮我们前行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