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三立,立德、立功、立言,是为三不朽。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记载,鲁国的叔孙豹出使晋国,与晋国的范宣子就何为“死而不朽”展开讨论,范宣子不无得意的说,他的祖先从虞、夏、商、周以来世代为贵族,家世显赫,香火不绝,这就是“不朽”。叔孙豹不以为然,他认为这只能叫世禄,而非“不朽”,真正的不朽乃是“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三不朽。”
“三不朽”体现的是贵族精神,贵族不能满足于个人及家庭的幸福,对平民百姓亦负有不可推卸之责任。这种责任,孔子以一个字来表达,就是仁。“仁”字右边的“二”,并非我们今日理解的数字“二”,而是“上”的意思。所谓“仁”,就是在上位的君子有责任建立公平、正义、互相亲敬的社会,使人人安居乐业,和睦幸福。
立德,就是有高尚的道德,可以教化一方;立功,就是做出有利于国家和民众的业绩,改造社会,改善社会;立言,就是有真知灼见,笔之文章,播于当今,载之史册,扬于后世是也。
三不朽的核心是德。孔子说君子有仁、智、勇三达德,“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无惧。”
为何“仁者不忧”?仁者爱人。孟子说:“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孟子·离娄章句下》)爱别人的人,别人也爱他;尊敬别人的人,别人也尊敬他。彼此尊敬和爱护,又有何可忧?
爱人出于真诚之心。孟子说:“万物皆备于我,返身而诚,乐莫大焉。”能够真诚的待人处事,面对万物不贪婪,不占有,与人和谐,用物知俭,又有何可忧?
为何“智者不惑”?孟子说:“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智,就是知道仁义是人生的根本,而事亲、从兄是仁义的开始,再以事亲、从兄的心存养扩充,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近则事父兄,远则达于四海的百姓。存此仁心,就是智慧,当然不会受到欲望的迷惑。
何谓勇者无惧?孔子说:“见义不为,无勇也。”孟子说:“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又说:“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君子胸怀坦荡,内藏正气与道义,“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上下与天地同流”,既使一人独对千军万马,有何惧哉?
君子立德,有三戒。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足,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人生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少年时好斗,壮年时好色,老年时吝奢,君子修身,必以此为戒。
当然,并非少年之时就不好斗,就不吝奢,也并非壮年之时就不好色,就不吝奢,也并非老年之时就不好色,就不好斗。好色、好斗、吝奢的毛病会伴随人的一生。孔子以三阶段论,强调人生的不同阶段不同的重点而已。欲为君子者,一生都应以三戒为绳。
持戒须守礼,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孔子并非禁欲主义者,以礼而色,以礼而斗,以礼取利而已。
三立之中,立德有如树干,立功有如花果,立言就如种子。树干粗壮,自然花果繁茂,良种孕育。立言就是文化的创立与传承,有了良好的文化的熏陶,才有温柔敦厚之美,才能培养出一代一代有德有才的人物。
立德之本在修身,修身有如树根,根愈扎得深,树干越粗壮。老子言:“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也。”老子亦讲修身,老子言:“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余,修之于乡,其德乃长。修之于邦,其德乃丰,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
据说中国历史上只有两个半人能够做到三不朽,孔子、王阳明各算一个,曾国藩算半个。这样的高标准我辈怕是没什么机会了,这样高的立境,恐怕也是大部分人所不能为。但没什么关系,我们学习古人,不是追求他的名,不是羡慕他的位,而是学习他的为人,他的操守,并以此自励。立不了大功,做事努力,遵章守纪、履职尽责是每个人做得到的;立不了大言,说话诚恳,不说假话,不骗人,不忽悠是每个人做得到的;立不了大德,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尊老爱幼、做事诚信是每个人做得到的。
孔子、曾国藩倒没有刻意追求“三不朽”,倒是王阳明少有大志,说读书的目的不是要考壮元,而是要成圣人。如果仔细考察孔子、曾国藩的一生,他们是以平常心做平常事,尽心力而己,本身并不期望成为什么圣人。
孔子自己说:“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孔子并不求什么虚名,只是一生心存仁心,恪守礼义,以本分做人,以良心做事而已。当我们重温古人”三不朽”的嘉言,千万不要被“不朽”吓倒,而是要理解“不朽”背后的意义,就着自己的条件努力去做自己责任范围内的事,人生就了无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