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中,我是爱火车的。在适合的时长里,它比飞机市井,比巴士舒服,如果碰巧你坐上的是一列老火车,当它穿过村庄、田野和山洞,就像越过时空隧道,回到蒙上复古滤镜的老时光。
无论在台湾上学还是后来带父母自由行,出行方式大都选择火车,这无疑跟便捷发达的台铁网路系统有关,虽然在技术上台铁已赶不上大陆,但因为台湾人上下班坐台铁就像我们坐地铁一样,高人次的乘坐率让台湾铁路成为了最方便快捷的交通方式。
在台湾岛上如蜘蛛网似的铁路线里,最吸引人的,是几条已经退出重要地位的小支线。我着迷于小火车行过枕木的声音、铁轨两旁的乡间山间气味和一座座日式小车站,还有因铁路而聚集的古早镇子。
小支线里最出名的就是平溪线了吧。平溪天灯,侯硐猫村,菁桐老街,十分车站,再加上附近的山城九份,平溪线无疑是人气极旺的出游地。在台北读书时,记得那天好热,我和小喵把外衣脱下来罩在脑袋上用以抵抗台湾的烈日,走在菁桐到十分的路上,是要虚脱的感觉。
从平溪线的始发站瑞芳到终点站菁桐,小火车穿过山洞,有侯孝贤电影画面的样子。金瓜石地区产矿,藏着金脉,曾经的平溪线为金矿而生。在菁桐车站旁的红宝矿工食堂要一份矿工便当,店里放着邓丽君的歌,我和小喵没人说话,各自沉浸在穿越的氛围里。
那时的十分,还没像现在这样出名,除了每年热闹一次的天灯节,就是侯孝贤《恋恋风尘》电影里淡淡的话、拂过的风、和渐行渐远的爱情故事。而我最开心的,就是在瀑布旁凉爽了一下。当我带着父母再次去到十分时,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已经让这里成为了平溪线上游客最多的一站,“沈佳宜”们和“柯景腾”们纷纷模仿电影里情节,买一盏天灯,在上面写上情话,点火,看天灯升上空中,带着心愿越飘越远。
与平溪线的金矿故事不同,阿里山小火车起源于木材运输,上了年纪的蒸汽式车头和木制内饰,都给人更加古旧的感觉。两次乘坐神木线小火车,打开的车窗吹进阿里山的微风,山里的古木吐纳着与普通山林截然不同的气息。
山林里的千年红桧被日本人称为“神木”,而贪婪的人性并没有让他们对这些原始森林中的神木报以尊敬,不断的砍伐载运终于激怒了山中神明,据说许多伐木的日本人身染怪疾莫名而亡,日本人惧怕神木,因而修建了一座树灵塔。在神木站终点下车,沿着栈道走进阿里山的深林中,人的气息和山林的气息交汇互动,树木告诉你的,比那首《阿里山的姑娘》多太多。源源不断的游客也让上了年纪的阿里山小火车难载重负,我周末跑去阿里山回来没两周,新闻就曝出小火车翻车的新闻,乘客里有死有伤,让家人很是为我在台湾的安全担心。
带爸妈去溪头森林公园后,玩耍过妖怪村,便乘公车和计程车到了另一处泛着怀旧文艺范的小火车支线——集集线的终点站车埕站。集集线也在日据时代修建、是为运送日月潭水力发电厂的建设木材和埔里的蔗糖而生。安静的车埕老街诉说着曾经的热闹景象,木制车站小巧安静,文化馆展示集集线的发展过程、铁路文化和人文历史,在小火车没到站的时候,可以尽情在铁轨上走来走去。
小火车单线行驶,一小时一班,在车埕站晃荡时,遇见春游的中学生,欢笑打闹,班级之间比赛,摆各种姿势拍集体照,真是青春洋溢。等来小火车,这时已是夕阳西下,火车在橙色阳光的氛围中迈着同样怀旧的缓慢步伐,开过水里站、集集站、龙泉站,在起始站二水停下。从这里,集集线和西部干线——纵贯线汇合,我坐上了另一班台铁前往下个目的地。
在几条小火车支线里,内湾线是唯一一条在台湾光复后修建的,国民政府延续了日本战败前的修建计划,内湾支线主要用于石灰泥业及林产开发,兼办客运。
在台湾读书的那半年,“出去玩”是让我比上学勤奋的一件事,因为需要起床更早。早上七点多坐台铁区间车从台北出发,一路上小喵拿着画本照着对面酣睡的男人画啊画的,立志要在几个月里将画功恢复到高三考试的水平。九点到了新竹,转乘到竹东的客运,路边一派田园风光(当时新竹到竹东的铁路没通)。在竹东坐上小火车到内湾走走看看,闲晃小半天,其实如果去过了九份和平溪,内湾其实用不着多做停留。不过野姜花粽和仙人掌冰棒还是很好吃哒。
慢慢变成旅行专线的小火车们,承载着台湾过去的历史,也搭载寻找历史的人们。时空交替,为不同行业而建的铁路,现在成为了时光机,当坐在车厢里,眼前浮现的是一幅幅生动画面,伴随哐当哐当的声音,回到台湾的老时光。在这个时候,还是侯孝贤的电影最配这样的情境,《最好的时光》里《smoke gets in your eyes》的旋律是如此悠长,回味不绝,令人沉醉在浓稠的光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