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守望
在老屋背后,年愈八十的老父亲用4分田挖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鱼塘。从此后,我经常能看到父亲专注地蹲在鱼塘边,或在鱼塘中忙碌的身影。
父亲虽至耄耋之年,但身板出奇的硬朗,本该颐养天年了,可他和众多乡下人一样,劳动惯了,只要能动就闲不住。最近几年,女儿们大了,一个个相继离开了他的身边,他和母亲依然守候在大山里,未肯离开老屋,寂寞中更多的是对儿女们的一份牵挂。
爱有多种,善解人意而敦厚的父亲,把他的爱寄托在这小小的鱼塘中。
父亲的鱼塘每到春天,像一口张大了嘴的水缸,迎着天雨把水装进肚子里,天上降一阵瀑布,然后上丘田里的水赶往下丘田,一排排长长短短的瀑布,象城市里成排滚动的霓虹灯似的,自上而下,络绎不绝地往前涌,一会儿小鱼塘的水灌满了。这时,我想起读高中时语文老师黄费蒙在教我们写诗时说过的话:“我要在屋后开一个小小的鱼塘/在塘边栽些竹子”。按道理应在塘里放些鱼才对,可是,诗人要放什么呢?我当时猜不着。黄老师冥思一转:“放些天光/放些云影”。我立感——真美!“听风/听雨”,是啊,这就是诗。原来诗就是让灵魂飞跃的东西。而我老父的鱼塘很平贴,只有父亲独自孤影,让我感到总有些黄老师诗中的遗憾。
上春时节,老父亲从大山里步行30里地,到集市上买来200多尾鱼苗,间杂着山里气候适宜生长的鲤鱼、草鱼和禾花鱼苗,放在这天光云影里,从此这些小鱼成了这塘的主人——老父亲的希冀,在这里“听风/听雨”,吟诵着四季的变化。鱼苗下塘后,老父亲无论到那里去走亲戚或出远门,总要在前一天多割两天青草,放到塘里,如再多住一天就会心神不定的唠叨着:晓得老婆婆(称我妈)把鱼割草了没有?我得回去把鱼割草去。鱼儿成了他的牵挂。春去冬来,寒暑交替,过年了,干塘捞鱼了!这个时候是父最快乐最忙碌的时光。父亲生性讳腥不爱吃鱼,现在他一改常态特别惜鱼。我知道,父亲平日里守候在塘边,与其说是在精心养鱼,不如说是在养一份亲情,养一份等待,等待一大家人重新团圆的欢娱。
父亲养育了八个儿女,老了,没有了力气,但很想儿女回家常团聚,养了点鱼,多一份寄托和牵挂。当接到我们要回家过年的消息后,父亲特别高兴,一大早叫来山对面弯弯里的乡亲壮汉,帮忙放水干塘捞鱼。鱼捞上来后,一堆一堆地摆成八份,等吃完了年饭,有先行的子女就叫带走,趁着吃个新鲜。父亲用心良苦,这分明是为我们找一分回家的理由,又好像是为自己找一个希望子女们常回家看看的“借口”!
“老鱼跳波瘦鲛舞”本形容音乐的低沉回环,而我却读出这诗句中有如父亲那沉甸甸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