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景迁,美国历史学会主席,耶鲁大学教授。史景迁在中国历史以及文化研究方面的造诣之深,令人叹为观止!一个歪果仁,写起中国历史,也能甩土著史家一条街,吓人。史景迁是他自己取的中文名字,意思是古往今来之历史学家,首推中国西汉司马迁,盖因历史学家的任务,司马迁已经申明--:“究天人之际,成一家之言”。
《王氏之死》,很小的一本书。一本讲述明清之际山东郯县民生的史学小册子,写得颇别具一格,文辞简淡,叙述从容,很好读!
农民势弱,无可依凭,历来唯天是从。所以民生之苦,首推天灾。明清之际,山东郯县屡遭地震、洪水、蝗灾,灾年荒岁不断,农民无以苟全,鬻妻卖子以自保。道 路尸相枕籍,直至人辄相食,困厄之状难以备述。(史景迁的确也不作铺陈描绘,《王氏之死》字句简约,白描淡写,果然是史学家言)。其次是人祸,地方州县治 安不力,盗匪孳生,往来劫掠不休,州县生灵为之涂炭;更可怕得是兵灾,清兵破城之时大肆屠戮,郯县人口十去七八,从明末的6万锐减至清初的九千余人,田地 抛荒,狐兔入室,一副不复人域的惨状。待得天下稍定,朝廷的赋税劳役分派,乡里豪强胥吏借此盘剥勒索,郯县可谓人穷财尽,民不聊生。然而百姓无助,喊天不应,呼地不灵,也只有 徒唤奈何。
小民的苦楚历来是不被录载的,俺们祖先著史,用的是扬善隐恶的春秋笔法。多有歌功颂德,少有披露揭发,最大的差评,只是君王过世后,赠一个谥号,比如“僖”(爱玩不理朝政)比如“神”(修道去了没空理朝政)“思”(焦虑过度理不好朝政),当世的时候谁敢放个屁呢?至于帝王以下的,没有功名和爵禄的人,入不了史籍。你看连姜夔这样的大才子,因为没当过官,史书都不记,后人记得他,实在因为填词没人比的过,大家喜欢。所谓四民,士农工商,后面三民是没人记述的。很难的有人写小民,连小说家都不写,除了蒲松龄,借着鬼狐精怪,捎带写一写。所以看到史景迁,一个歪果仁,这么认真滴从地方县志里钩沉索隐,营构复原中国小民的世相,着实心头一热。
史景迁在《王氏之死》这本书中除了尽书郯县的民生惨淡之外,还言及郯县小民心态上的苦闷、愁惨、梦幻,以及他们的神鬼世界,以及他们试图让生活改 观的种种心计和努力。不管此中努力是否合法的经营,抑或是非法的谋算,或者干脆就是聊以自欺的白日梦想。《王氏之死》中,有关此类的讲述大多是借引了蒲松 龄的笔记小说《聊斋志异》。盖因蒲松龄这位山东聊城人,最谙熟齐鲁之地的民生了。
所谓王氏之死,其实也只是全书的最后一章而已。王氏名谁,家世如何,皆已无从可考,仅知的身 份只是郯县一失贞私奔的妇人(无名无籍似乎是我国古代妇人的命,无论贵贱一概称为某氏)。前此,史景迁已经借用蒲松龄的小说《云翠仙》作为铺垫,备陈古时 妇人嫁人不淑之苦。王氏本郯县贫农任某之妻,或不堪丈夫凌辱或不耐家贫而与人私奔,后遭情人抛弃,不得已归家之后却又惨遭丈夫虐杀。 王氏的悲惨遭 遇显然是被史景迁作为黎民黔首的一个缩影来书写的。因为史景迁在前言里写道:“……王氏故事的色彩和纹线并没有消退,它在我的手里愈见鲜明,不时的使我感 受到这块石头正将它的热量传送到手持着它的生命之躯”。——可见,卑微的王氏对于史景迁已是一个历史象征。
《王氏之死》的三分之一篇幅是从郯县县令黄六鸿的角度写出的。从书中看来黄六鸿倒是一个精明强干的能吏,他缉捕豪强,打击枉法者。明狱断案,扶张贫弱,象是一个有所作为的地方官。然而世道偃蹇,有一二良吏又何济于事?
民生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