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们湖南之行的筹措,是从南岳开始的。
那时,同同小学阶段登顶五岳的计划已经完成了两座,它们分别是中岳嵩山的峻极峰和北岳恒山的天峰岭,南岳衡山的祝融峰是准备中的第三座。只这么一座山离着北京确是不近,大老远地跑去觉得有些浪费,于是又加上了凤凰,于是又加上了张家界,于是基本就把整个年假都搁进去了。
当然,说到湖南还不能不提洞庭湖和长沙,站在洞庭湖边督促一位不怎么喜欢诗文的小朋友,背诵“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似乎是每一位小学生家长的美妙心愿。至少波听到了同同要去背《岳阳楼记》,而对这次旅行的关注度陡增了30个pp。而长沙倒成了鸡肋,因为年假时间已经排满,再想象一下又多请两天假而被老板不快地鄙夷,也就自觉地把它划掉了,于是又加上了个岳阳和《岳阳楼记》全篇背诵。
湖南行程的出发时间,是打知道同同期末考试的准确日期后确定的,为此在此前一个月的家长会后,我专门排队找了他的班主任。老师指出同同学习的种种不满意后,我多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了期末考的确切时间,并跟老师说,考试结束打算带小朋友去湖南旅行。
这似乎与家长会的氛围有些违和,老师无语地凝视我几秒钟后说,“那时还没有放假,要出去,得写假条”。
班主任的嘱托我记得真切,同同最后一天考试前,为他写了满满一张A4纸的请假条,大意是要带着这个小伙子爬山去,在自然中摔打磨练,以锻炼他吃苦耐劳的精神和坚忍不拔的意志,尽管期末考试已经结束,但我们绝不放松严格要求这根弦儿,云云。自觉这假条写得器宇轩昂、卓尔不群,应该能打动数学老师,但第二天下班回家一问,这个小孩儿居然忘交了,最后不得不把写在纸上的话,再编成短信发给班主任,满满隔屏的尴尬。
哎,这说的是出发时间的确定,也就是同同期末考结束的那个星期五,谁让暑期的火车票难买呢。我们提前20天就开始订票了,但北京到岳阳的硬卧车票早已售罄,波大概是听到了同同在自己的屋子里,大声地朗读着《岳阳楼记》,因而当机立断地抢下了仅有的两张软卧车票,才算是挽救了这个旅程。
而后来同同考试后的学校安排也出炉了,让我们没想到的是,学校把往年考试后隔一周的试卷分析及评比活动安排到了第二周,也就是我们出行的那周,这让波埋怨了我许久。那时就想,如果早知如此安排,晚一周出发就好了……可真的晚一周出发就好吗?事事皆为因果,没人能未卜先知,哪怕仅是几周之后。
那次,如果我们真的晚上那个假想中的一周,我们怕就看不到那样的一个凤凰城了,因为在那个假想中晚到的一周里,凤凰已经被三百年一遇的洪水淹没了。
我们出行的时间,就这么在我们其后的啧啧惋惜和再其后的冥冥庇护下被写在日历盘上——公元2014年7月4日,星期五。
我和同同曾经对那个日子充满了期待。
02
T1次动车,是那日下午三点从北京发出的。
波对衡山的徒步攀登没有信心,所以她的旅程是在三天后,从凤凰开始的,那日她只负责把我们我们到北京站。
车到站前,她匆忙下车与儿子拥抱惜别,我在一边旁观见证那离别的难舍难分,直到提醒她,警察过来了,她才没好气地回声“知道”,最后一轮轰炸了他儿子的脸蛋后,才向我招招手,小跑着回到车上。说实话,目睹着那辆车子的离开,我心中有些迷乱和慌张,直到感到同同的小手,已握在了手中。
我牵着那只手,慌张中挤出一点点笑意来,对那个小孩儿说,“我们开始吧”,同同有些无奈地点头,或他也预感到跟爸爸独自行走的旅程,多不会轻松,因而多少有些不情愿的。
那趟动车的软卧包厢有四个铺位,但实际在奔往岳阳的旅途中,包厢里只有三个人。再一位是一个梳着马尾的长头发女孩,在我们进入那个包厢时,她就一直静静地坐在对面下铺的铺位上,手里紧紧地握着一个豆绿色盖子和底托的,瘦高的乐扣水杯。那女孩的面容还算是清秀,只可惜,长了太多的青春痘,我甚至都操心地去想,那些青春痘在她嫁人时,是否能下去,如此倒算是一个“美人儿”了。
这趟列车驶离北京站时,我正挨个打电话与家人和同事道别,这似乎是每次旅行开始时必备的例行公事。与大家道过别,就像给自己画了根线,前面纷乱如麻的生活时间到此为止,下面的时间,是干干净净的旅行时间了,都别来打扰我。
这样的道别电话,让我看似很忙,而这时,“美人儿”拧开了她的那个神奇的水杯。
那是个做柠檬水的水杯,杯子底层压榨柠檬,榨出的柠檬汁溶到上层的水杯里,如此高大上的柠檬水,就做成了。当然,初看起来还是很神奇的,因而那个杯子瞬间带走了同同的好奇心。那个女孩子也乐得用这个杯子来结交旅友,其后几乎都快到保定的时间里,她们就一直在认真地探讨那个神奇的水杯。
从湖南回来后,我也在同同的力荐下买了一款同样的水杯,也是豆绿色的盖子和底托,却没用它榨过几次柠檬,如今它依旧挂在厨房的墙上,只它的神奇丢失了。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那个女孩,那个女孩介绍自己是“中传”的,我理工科的轴突直接理解成了“中船”的,迫不及待地向人家请教了054的设计和电焊工的工资,女孩儿基本上是翻着白眼,不情愿地加了一个字,“是中传媒”。
03
女孩子是中国传媒大学的,暑期放假回长沙,至于她学的什么专业,我记不清了。不过期间和她聊到了库布里克的电影,倒还记得,好像应该是学导演的,当时我就在想,脸上的青春痘是多了些,但应不会影响做导演。
女孩说,库叔的电影部部都是经典,这话我记得,只那时我仅看过他的《2001太空漫游》和《光荣之路》,也就能白话儿这些了。她说,《闪灵》也非常不错,开现代恐怖片之先河,一定不要错过。
或就因她推荐的成功吧,我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敢去碰库叔的那部恐怖力作。就在写此文的前几天,我才与同同一道壮着胆子去看了那部开先河的恐怖片。之后我问同同,还记得去岳阳的火车上,有个上大学的姐姐跟你玩得很嗨吗?那个小孩说,不记得了。
那个小孩说他还记得跟我爬过南岳衡山,但不记得岳阳和岳阳楼了,也更不记得火车上的小姐姐了,哎!时间这东西。
其实有些人和事,我也记不大清楚了,我往往会在各样的旅程中,遇到各样的人。大家相遇短暂,有些相聊甚欢,便以为他(她)们会如这个旅程一样,被留在记忆里,不会抹去。然而随着时光流逝,我们记忆中的影像,终是要变得模糊,有些人像甚至被错位到别的旅程中。
我是在补录这篇衡山笔记时,又翻了当年留下的照片,其中便有一张同同与那位小姐姐的合影,俩人亲热地搭着肩膀,傻傻地摆出剪刀手。我一时竟记不起,这是在哪里拍的了,只这一系列的笔记逼着我要潜回的那次旅行中,于是,在那飞驰的动车上,我看到了那张长着许多青春痘但还算清秀的脸。
那张脸上的青春痘真那么多吗?照片上看,好像又不像想象中的那么多。
那个女孩儿说,她的姥姥家在岳阳,她说,她小的时候就在岳阳的洞庭湖边上小学,跑出学校的校园就能看到洞庭湖。她回忆得真切而动容,让我想起了我的小学,我从那个小学校园跑出去,就看到北京的什刹海。
那个女孩子告诉的我,不要把一天都费在岳阳楼,她说,“你们应该去君山岛,去那里看洞庭湖”。如此我改了第二天的行程,先去了君山岛。
第二天一早,我悄悄叫同同起床,悄悄地洗漱打理,悄悄地整理行李。6点,火车到达岳阳,我们拿上行李悄悄出门,这时那个女孩悄声叫住同同,“小孩儿,小孩儿”。
同同惊奇回头,她在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摆动,伴着鬼脸对他说,“小孩儿……再见”。
《岳衡笔记》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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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云行笔记,在此潜心打造属于自己的《文化苦旅》,让我们来一次,有文字感的旅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