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决定离开这座城市,正如二十年前逃离到这里,只是这次他不知道该去向何处,但他肯定自己过了今晚必须离开。
夜很静,己经没有行人了,路灯将影子拉长,悄悄从窗口延伸进来,投影在墙面、天花、床边,身体上。安感觉到脸上的形状甚至温度,这炙热让忐忑突然席卷而来,他双手埋进凌乱的头发,头紧紧地靠住双膝,只有这样他才能抵御住猛然袭来的窒息。
“噹…噹…”钟敲了二下,凝滞的空间被敲碎,安像突然失去了依靠,疲惫地瘫倒下来。
这难眠的一夜折磨着他,反复辗转后,只好心里默数着准备好的行李,一号笔2支、二号笔2支……五号笔3支……
钟声又响了,他跟着数了五下,该出发了。
他按部就班地轻轻起床、背包、开门、关门,他感觉手脚在微微颤抖,嗓子发干,他捂住嘴,吞咽了几下,带上了门。
清馨潮湿的空气,在他后脖颈带来一阵凉意,他像挣脱蛛网的飞虫,奋力张开双翅,飞过小区,掠过一片片钢筋水泥丛林,毫不犹豫进了火车站。
售票机处排队的人不多,他随意排在一人身后,票据从出票口缓缓吐出,那人轻轻拿起,他看见票据上写着:米脂。米脂?他默念着,一个模糊的意识闯了进来:这或许是老天给他安排目的地。
车厢一阵晃动,火车慢慢驶出车站。他斜靠在座位上,车厢里静静的,光线暖暖的,广播里悠悠地传出熟悉的弦律。窗外,朝阳照射下的起伏轮廓在画框里也慢慢苏醒过来,那芳草香也飘进来,安感觉从未有过的舒适,时间也变得悠长。
不知何时,车厢狭长的走廊里出现一个佝偻的身影,拐扙细长的影子弯折在车厢壁上,一步步向前移。火车上怎么会有乞丐?影子慢慢移近,己经压在了桌上,安看清了那张残旧沟壑纵横的脸,一只破旧的塘瓷碗也伸到了面前。安往里缩了缩,别过脸去。那只碗却一直伸过来,它在安的手臂了推了推。安把肘一抬就把碗推了出去,可它又伸了过来。
“走开!”
安手猛地一推,抬起了头。
“醒醒同志,查票了。”
安揉揉眼,看见一只僵在半空的手,逆着光,他仍能看清那名身穿制服的乘务员眼里的惊异和愤怒。
“查票!”
高亢的声音,引来众人的目光。安摸摸口袋,递过票据。他视线盯着那圆睁的眸子,圆形瞳孔深处竟有张相同表情的脸。
2
“怎么又跑了!”雯怒睁着双眼看着满地揉成团的废纸、空空的床铺,用力一摔,门在嘭的一声巨响后关上了。
“涵,起床了,你爸出差了,今天我送你。”
曙光映照的街道恢复往日的嘈杂与喧嚣,一对母女匆忙走出大院,很快就融入潮水般的人流中。
在地平线那端,长长的绿皮火车不紧不慢地穿行在起伏的山峦间,绿色渐渐隐没,浮现出越来起浓的褐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