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路繁花----路人婷婷

4.5路人婷婷



应该是2008年夏天吧,我的生意逐渐踏上正轨,和省内几十个客户达成长期合作协议,开始有了稳定的收益。而这个时候,厂家销售经理却撬走了我最大的客户,这让我开始有了创建自己品牌的想法。我分别和几个大客户交流了一下意见,征询他们对新品牌的看法,他们都表示只要产品质量过关,合作依旧。我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创造一个品牌的成本,再揣揣自己可怜的腰包,又想到没有家里亲友的支持,在内地也没有渠道接触风投,只好选择了贴牌加工的道路。这时候有几家生产商来找我商洽经销事宜,我和他们都谈了一下贴牌加工的事情,最后选择了一家厦门厂家进行合作。我给娟打了个电话,又给留守的小冯交待了注意事项,坐上了去厦门的飞机。


到了厦门,和厂家约谈的结果,商品生产没问题,厂家还帮我设计了两三个外包装,但是厂家没有包装印刷能力。我问厂家业务经理他们平时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他给我推荐了潮州的一家彩印公司。我请他给彩印公司打通电话,我和彩印公司的人沟通合作事项,结果电话里我的四川椒盐普通话和潮普说不大清楚,鸡同鸭讲了半小时,对方说你还是来一趟潮州吧,当面谈可能好沟通一点。我想到潮州是公认的美食孤岛,想起了李嘉诚想起了潮州帮,就答应了下来。晚上,厂家业务经理请我吃的姜母鸭,只是他还有其他的工作,不能陪我去潮州,只能和我尽量说了一些潮州的情况。回到宾馆后,我又去附近网吧呆了几个小时,查询潮州的资料。


第二天,我退了宾馆,一个人坐上了去潮州的汽车。看着车外不断变换的东南风情,我突然想起潮州还有一个朋友老严,几年前一起在成都的食品公司里呆过,后来他回潮州结婚生子,搞了一家海鲜批发。几年不见,他还记得我吗?我给他打了电话,电话里老严很是欣喜,说是自己在广州办事,让我必须等他,他明天肯定赶回来。客车颠簸了三个多小时,大概是11点过,终于开进了潮枫路的潮州客运总站。潮厦间的高速比川贵路况好多了,我以前在西南跑销售的时候,都是下车就吐,然后洗脸找旅馆睡一会才出去办事,而这次只是简单在车站公厕里冷水抹脸,就恢复了清醒。于是我买了一张潮州旅游地图一瓶可乐,一边出站,一边给彩印公司打电话。彩印公司在春荣路,距离虽然不远,但毕竟是异地他乡第一次来啊,我还是叫了一个出租车。


到了彩印公司楼下,我习惯性的看时间,已经过了12点,我觉得不能影响别人中午休息啊,初次合作又不想吃什么商务餐,就给对方打了电话说下午上门。挂了电话,我打开地图,发现附近就有一个三山国王宫,距离不远,而我以前查阅台湾的移民资料时候,似乎看到过关于三山国王的记录,便有了兴趣。可走到庙前一看,只是一个普通的南派小庙,门还关着,我当时又不了解三山国王的内蕴,就没了多少兴趣。我环顾四周,看见庙右侧仿佛有一片老房子,我对古代民居也是很有兴趣,就信步走了进去。老街坊的巷口,有一个水果摊,上面挂着*记甘草水果的招牌,下面是二十来个方框放着各式各样的水果块,摊主不时往水果上浇着汁水。我有点楞了,以前在街头最多吃过论块卖的西瓜,论根卖的香蕉,可一个摊位上就有这么多水果,而且甘草不是中药吗?停了一会,我看着有几个来往的本地人很随意的买了水果就边走边吃,终究受不了诱惑,也依样画葫芦的买了一盒什锦水果,这甘草水果确实是我没吃过的味道,不过有些酸酸甜甜的感觉,味道不错,我就边吃边逛起来。


走过一个小巷口,一个女子突然拦住我,问我祭鳄台怎么走?这地方我估计是和韩愈的祭鳄文有关,但是这问题不该由我这个背包的外地人问你这空手的本地人吗?我有些警惕的看看她,这个女子皮肤有点偏黑,打扮却很是清凉,头上齐耳短发,耳上虽然没耳环,脖上却有项链,手腕上却有镯子,上身吊带长衣,下身过膝短裤,脚下一双高跟凉鞋,眼神纯净没有风尘气息。女子似乎也觉得我的眼神有些奇怪,毫不示弱的又问了我一次便认真的看着我。我讪讪一笑,顺手把吃空的水果盒扔进垃圾桶里打开了地图,女子也毫不忌讳的凑了过来。按照地图显示,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在宫前街北大巷附近,祭鳄台应该就在北大巷的末端,我就给女子分析了一下怎么走,女子道了谢,转身走了。我也没有在意,继续逛潮州的传统民居。可是毕竟民居大多千篇一律啊,又不能贸然进屋去吃饭询古,看久了也有审美疲劳,下一步去哪里呢?我想到刚才女子说的祭鳄台,再拿出地图看看,距离确实不是很远,就拿着地图边看边走了过去。


远远望去,祭鳄台只是个孤伶伶的石台,上面一个孤伶伶的亭子,亭子里有一块孤伶伶的石碑。整个台上只有寥寥数人,我正想转身离去,却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在亭子里看着石碑,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除了老严还有谁是我曾经的过去呢?我就走了过去。越走越近,我这才认出她是那个问路的女子,她正在低头看着石碑上的韩愈所书《鳄鱼文》,嘴里呢喃着什么,我仔细一听,却是在念着鳄鱼文,我就在旁边坐了下来,一边看韩江风景一边听她呢喃的诵念,也正好可以恢复一下腿力。她念过“低首下心”,就有些迟疑了,对后面的“伈伈睍睍”不知道怎么念,一会念QINQINXIANXIAN,一会念XINXINJIANJIAN…….,我看她念了几次都没念对,就忍不住说了一句“XINXINXIANXIAN”,她有些愕然的回过头,似乎估量了一下我和碑文的距离:“你会背鳄鱼文?”我摇摇头说:“不会了,只是昨天看资料的时候也不会读那两个字,就专门查了一下。”女子有些失望的继续看碑文。我打开地图,发现有一个北堤路沿江而行,正好可以一边看江景,一边绕回春荣路彩印公司那里。我刚要起身,听到女子又在那里困惑,“这石碑制式不像唐朝的啊…….”我又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这亭台是1987年修的,旧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破坏了。”女子有些不服气的辩解,“可是韩愈惟一一次被贬斥到广东来,却为潮州做出了那么多贡献,纪念他也是应该的。”我那时候也才三十来岁,多少还有些争强好胜的性格,“韩愈到过两次广东,一次是为人熟知的到潮州当刺史,在那以前还有一次是被贬去阳山当县令。”女子有些楞了,“不是吧,我怎么不知道?”她的电话突然响起,她拿出手机和对方说着什么,态度有点激动,似乎是潮州方言夹杂着英语。我没有再理会她,起身就顺着北堤路往春荣路方向走去,她似乎看了我一眼,没有吱声。


没走多久,我就感觉身后有人跟随,回头一看,却是那个女子,我不由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她。那个女子先是用不大流利的潮州话说了几句,我只好用椒盐普通话说听不懂,能请她说普通话吗?女子这才换回普通话。她大致的意思,就是她是个潮州后裔,现在回潮州来探亲,想多了解点家乡的情况。我说我也不是潮州人啊,只是对历史感兴趣而已,女子说那也是优点啊,要找我好好请教。女子表现的很是谦恭,我又有点好为人师的坏毛病,而且女子多少也可以算美女吧,有美相伴,旅途也不寂寞啊,我就没再反对。两个人一边看韩江风景,一边说着潮州的古往今来,逐渐熟络起来。女子只是说她叫婷婷,是流落在外,归来探亲的潮州后裔,其他就没说什么。


我也不在意,毕竟在贵州还有娟等着我,我也不想发生什么。当然,作为对应的回答,我也只说了名字,到潮州来是谈生意兼旅游的。女子神情明显有了更放松的变化,问我是做什么生意的?我有些纳闷,这算是交浅言深吧?可是看着她随意自然的脸色,这才想起她只是个二十左右的小女生,便委婉的说来潮州主要是谈产品包装印刷的。说是她就是学印刷的,请我一定要带她去看看。我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说着韩愈和韩江的故事。


从祭鳄台出来没有走多久,大概也就一两里路的样子吧,我正拿出地图想确认一下自己的行进路线是否正确,婷婷的肚子突然咕咕了一声,我问她是不是没吃午饭?她脸上有些红晕,又有点不服气的说你吃了吗?我也没和她争论,看看路对面的老街巷里似乎有几家餐饮店,就带她穿过北堤路,走进了老街巷。


进了老街巷没有多久,又一家甘草水果摊出现,我本想径自走过,婷婷却好奇的端看了起来。婷婷的先辈是改开前出去的吧?我一边猜测着一边买了一盒递给她,婷婷楞了一下,问我怎么不给自己买一盒,我说我刚才吃过啊,你忘记你刚才遇到我问路的时候,我不是丢了一个空盒子吗?,她恍然大悟,就大大方方的接了过去,开始吃了起来。


这巷子应该不是什么美食街,几家餐饮小店零散分布四处,基本都是本地人出入。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网上说的潮州几大美食这里都有,什么肠粉蚝煎牛肉丸都有。我稍微楞了一下,就想起以前在成都梁家巷吃过的牛肉丸,有些怀念那清新的味道,想尝尝在本地是什么味道,就问婷婷吃牛肉丸如何?她正忙着吃水果,闻声只是猛点头,跟着我进了一家写有牛肉丸的小店。


现在还记得,我当时进的那家店卖的是牛肉丸粿条,我和老板说了一下,老板就上了两碗牛肉丸汤,没有放粿条,只有几片菜叶子,我另外要了一个牛肉炒粿条。婷婷恋恋不舍的放下甘草水果,开始吃起牛肉丸来。正吃着,她猛地爆出一句话来,“这是哪里的小吃啊?真好吃。”我不由停止吃食问婷婷道:“婷婷你是华侨吧?”婷婷一下子愣愣的看着我,我继续说道“你家祖上应该很早就出去了吧?”婷婷犹豫了一下,说祖上好像是清朝同治年间下南洋的,我说:“牛肉丸本来是客家人南迁到岭南的时候带上的,然后到清末民初的时候,才逐渐传到潮汕地区,然后被潮汕人发扬光大的。”婷婷咕哝了一句难怪他们不提这个,然后便埋头喝起汤来。


我一边喝着汤,一边犹豫到底带不带婷婷去彩印公司。婷婷问我怎么了,我问她下午怎么安排,她说准备去广济桥和泰佛殿看看,然后问我去不。我说想去,但是要先去办正事啊,就不能和你去了。婷婷很敏锐的发现了问题,顿时不高兴的说,不是说好了一起去的吗?我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只好说不会的不会的,就是怕时间安排不过来了,婷婷这才转郁为喜,又开始埋头喝汤。我起身去收银台想把帐结了,结果老板刚算好账,我准备掏钱,婷婷飞跑过来不准我付钱,说是我请她吃了甘草水果,这牛肉丸就该她请。这颇让我吃惊,又争了两次,她的态度很坚决,我也就没有再和她抢单。临走的时候,我下意识的又看看桌面,她吃剩的甘草水果盒里面其他水果都吃完了,只留下了几个油甘。


吃过牛肉丸,我径自带婷婷去了彩印公司,路上和她商量好她临时担任我的秘书,让她少说话,她满口答应。其实我当时就明白,哪有老板背包,秘书还空手空脚的,我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进了彩印公司,开始谈制版的时候还比较顺利,但是说到首批印量的时候,双方就有矛盾了,对方要求的起印量是我预计数量的两倍,我对产品销量多少没有信心,希望首批印量少一点,但是对方坚持要高于起印量。双方有点僵持,这时候婷婷突然拿着样品册问对方是多少线印刷的,对方说是多少线的,婷婷说没有那么多线啊,实际印刷效果不到标榜的八成。婷婷说的斩钉截铁,对方开始还狡辩,婷婷说了几个印刷上的名词,对方脸色难看的没有吱声。我笑着说这是小问题了,我也不在乎多少线数,价格还是按我们刚才说好的价,只是这个起印量请贵方理解一下,不然本小利薄的我也只好去其他公司交流一下印刷线数多少的成本差异了。对方沉默着起身去请示了一下,回来按照我说的起印量签了协议,当然所谓印刷线数是按照婷婷判断出的数字。


出了彩印公司,婷婷很是兴奋,说我带她来没有错吧?我笑着说,好啊,非常感谢了,今晚的晚饭就我请了,婷婷笑着说那是必须的。我拿出地图,和婷婷研究了一下,打车到了开元寺。婷婷很是开心,先是拿手机拍了几张,又提出和我合影,我忙笑着转移话题,说是你可以看看我的拍摄水平,可比你自己拍好看多了。婷婷顿时忘记了自己的提议,有些不服输的把手机递给我,要我现场演示一下摄影水平。


我的摄影水平虽然比不上大师们,但是在中学大学都是班上的摄影担当,就算差也差不到哪里去,拍了几张给婷婷看,婷婷很是满意,我还她手机的时候也不接,说是以后拍照就由我负责了。我说你不怕我拿着相机跑了吗?婷婷笑着说相信我不是那种人,我只好无奈的把她手机的链条缠在手腕上。


从开元寺出来不远,就是有名的潮州牌坊街,我对着明显新修的牌坊和节次鳞比的骑楼毫无兴致,婷婷却很是兴奋的这里瞅瞅那里瞧瞧,对着几个小吃表现了浓厚兴趣。我拦住她说这里是旅游区,店家的目标客户群是游客,即使最正宗的店,味道也多少有变化,不是真正的本地味道。她有些不信,我说你不是南洋的吗?你会长去新加坡槟城那些所谓的美食街吃饭吗?我在潮州有个朋友,等会我们去了泰佛殿以后,问问他就知道潮州本地的美食街在哪里了,她想了想,没有再坚持。


经我一说,婷婷对牌坊街没了多大兴致加快了脚步,很快就到了广济楼。婷婷让我给她留了影,说也要给我拍一张,广济楼看着大气,我心里却老是忘不掉在网上搜到的那张照片----一个男子推着自行车从一个小门侧身而过,就没了兴致。出了广济楼,就是广济桥了,我还正在比较到底是西南的风雨桥好还是这广济桥的楼台好,婷婷先跑到售票处去买了两张票,我有些郁闷的看着她,她嘻嘻的笑着说晚饭你请啊,我只好无可奈何的给她拍了照再一起上了桥。


走过广济桥上了韩江东岸,给婷婷拍了几张照后,婷婷好奇的去江边数桥墩,我一边跟着一边看地图,正犹豫给婷婷说去韩文公祠看看,还是直接去泰佛殿,婷婷念了一首诗问我,“为什么诗里说有二十个四个洲二十四个楼台,我怎么数都只有二十个啊?”后来我查了一下,她念的那首诗是“潮州湘桥好风流,十八梭船廿四洲。廿四楼台廿四样,两只锉牛一只溜。”当时虽然没记住诗,但是典故却是先前在厦门网吧上网查过的,“那诗只是文人的浮夸了,实际上广济桥最多的时候就只有23个桥墩了,然后东西两岸各算半个桥墩,这样才24个,然后历年变迁,到了1949年前后,就只有20个桥墩了,至于楼台,呵呵,好像是去年还是前年完工的吧…….”婷婷听了有些发愣,似乎还想继续问,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谈下去,另外念了一首诗“一里长桥一里市,到了湘桥问湘桥。”没等婷婷发问,我就解释道:“广济桥总共大概一里多长,身处闽粤赣三省要道,桥上除了楼台还有一百多间房屋,就形成了交易市场,很多人到了桥上也不知道桥在哪里。”婷婷想了想道:“哦,原来槟城的姓氏桥是这么来的啊……”槟城我知道,辜鸿铭的出生地嘛,可是姓氏桥还是第一次听说,婷婷解释说是在槟城的一种住宅特色,以前下南洋的底层华侨在海岸水上以姓氏形成的聚居区。我哦了一声没有细问,只是想要啥以后去马来了,一定要去槟城看看。婷婷问我下一步去哪里,我把地图指给她看,地图上韩文公祠离桥头更不是很远,婷婷自然说没问题。


我到韩文公祠,主要是想领略韩山橡木的历史沉韵,婷婷却明显是想对照验证她所受教育,看我兴致不高,就拿过相机到处拍照,我就坐在侍郎阁下的韩愈像旁看着满山橡木,韩江远流。没坐几分钟,游兴未尽的婷婷有点紧张的过来,我笑着问她是不是怕我跑了,婷婷没有回答,问我怎么没有兴趣,我说你要是去眉山三苏祠,成都杜甫草堂,曲阜孔子庙看过,也会产生审美疲劳的,婷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我正回头想再看看韩江,婷婷的电话响了,婷婷看看号码就有点不耐烦的接通和对面说了起来,没有多久就挂断了电话,我隐约听到里面有拿督一词,我不由上下打量了一下婷婷,拿督的意思我是多少知道一点的,我好奇的问婷婷:“你祖上有没有甲必丹?”婷婷有些惊讶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这个词啊,你不是西南内地的吗?”。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是只知道皮毛,生怕在她这个真正甲必丹传人面前露了怯。一路上,婷婷一直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开始还故作深奥,最后实在犟不过,只好说是在邹容的《革命军》里看到过,婷婷又追问邹容是谁?我只好给她解释是四川一个清末革命家,她这才作罢。


出了韩文公祠,我和婷婷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的时候,婷婷又想坐副驾,我按住车门,示意她去开后车门,她看了我一眼,不情愿的拉开了后车门坐了上去,我这才拉开前车门坐了上去,出租车很是奇怪的看了看婷婷,又看着我,一直没启车,估计是好奇我怎么不去后面坐着,直到我说去泰佛殿他这才哦了一声,踩下了油门。


泰佛殿算是我这次潮州之行惟一惊艳的地方,虽然也是新货,但是能正大光明说出来,而且算是国内看到了异国风情,当然,我没有去过泰国,不知道泰佛殿和真正的泰式建筑有多大区别。我想问问婷婷,她很有可能是泰国的,结果转头一看,她正对着佛像双手合十行礼,我只好等她行礼完毕,这才问她。婷婷外交辞令般的回答了一句:“谢太爷爷的捐款没有白费了。”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没有再什么独自往四面佛走去。和什么拿督有关系,又喊谢慧如为太爷爷?这家世不简单啊,我不由自主的耸了耸肩,东张西望着跟在后面。


我对佛教感兴趣,对佛确实没兴趣,只是木然的跟着婷婷在泰佛殿景区里转了一圈,照相的兴趣都没有,等出了泰佛殿大门,天色已近有些昏黄。走到一个写着东向韩山师范西向凤凰台的路牌下,我对婷婷说:“路对面还有个慧如公园,也是谢老先生捐款修的,估计现在过去已经不能进去了。”婷婷似乎对逛了泰佛殿心满意足,不在意的说,“没事,好像里面也没啥东西,不去也行,对了,你不是说你有一个本地朋友,他知道哪里有好吃的吗?”我这才反应过来,拿出手机拨通了老严的电话。老严不是个吃货,但是说起自己家乡本地的吃处,老严还是清楚的,我话语一落,他就给我推荐了西马路,说是只要给出租车司机一说找吃的,肯定会带我去那里。我再次和老严确认地名,婷婷的手机也响了,她没有接,直接把手机关了。老严在电话里强调了几次地名,说是自己已经在回来的车上了,让我先随便吃点,等他回来再好好聊一下,明天带我吃好吃的。我挂了电话,止住拦手招车的婷婷,一起在地图上找起西马路来,婷婷说直接告诉司机不就行了吗?我说那司机绕路就和他吵吗?婷婷撇了撇嘴,又去开始拦车。我先还想和她计较几句,可一想起拿督谢太爷,她很可能是个富N代,就闭住了嘴,赶紧在地图上找起西马路来,运气不错,很快就在开元寺周边找到了,顾不上自嘲又要绕回去,忙放远地图,开始估算从泰佛殿到开元寺的路线来。这时候婷婷已经拦到了一个出租车,一边叫我上车,一边迅速的上了副驾位。我习惯性的去拉副驾车门,才看到她坐在副驾位,我敲了敲车窗,她故意对我做了个鬼脸,就故意看着前方不理我,我只好上了后排座。


车一启动,婷婷就和出租司机谈起潮州的美食来,那个司机普通话虽然只是勉强听得懂,但是吃货等级也不算低,不说潮州市,整个潮州八阳的美食都是如数家珍,说的头头是道,婷婷纠正了几次,司机才把美食推荐固定在潮州市区,又是推荐了一堆牛肉火锅店和鱼生店的名字。婷婷听了很是心动,就要司机去最好吃的鱼生店,我连忙止住,假说和朋友约好在中医院门口见面的,请他推荐一下中医院附近有啥好吃的,一边给回过头来的婷婷眨眼色,婷婷这才没再说话。司机顿了一下,说了几家在中医院附近的食肆名。我符合了几声,就说麻烦师傅就在中医院门口停好了,等朋友到了,再去转转。司机没有再说什么,用潮州话嘀咕了一句,径自开起车来。婷婷本是扭过头想和我说笑,一听那话脸色就有些变了,稍微楞了一下,就想回身怼回去似乎。那话多半不是什么好话,估计司机把我俩都当外地人了,哪知道婷婷多少也算潮人,能听懂潮州话,我对婷婷摇摇头,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发火,婷婷的家教不错,闻言只是厌恶的撇了撇司机,没再说什么的坐了回去,直到司机停了车,我掏钱给了车费,她这才反应过来。


司机也不是什么坏人,不偏不移的把车停在了中医学院门口,这时候天色已黑,路灯都亮了起来,周围的摊点都已经开始了正常营业,我和婷婷就随性逛了起来。没走多久,又是一个卖甘草水果的摊点,婷婷又停住了脚步,怎么女人都一样呢?我郁闷的想着和娟逛夜市的情形,下意识的走到水果摊前,让老板配了一盒什锦,不让老板放油甘。婷婷在旁边默默的看着,等我把钱付了接过水果盒,再递给她,她这才笑眯眯的接过,拿起牙签边走边吃。


走着走着,走到一个大排档前,我挪不开脚步了,我居然在潮州看到了稀饭?后来我才知道,潮州人叫白糜,潮州人就喜欢晚上吃白糜当夜宵,可是对我来说,那就是稀饭啊,也是老四川人尤其是重庆一带的最爱啊,我转头问婷婷就吃这家如何?正在对付一块青芒的婷婷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我和婷婷坐下几分钟,老板先是过来给我们端了两碗白糜就不理会了,可我看周围人都是有菜的,我郁闷的寻找老板,才发现老板在摊子上应付着几个人挑挑点点。我这才反应过来,这不就是成都的冷淡杯模式吗?没有菜单,老板只是把做好的凉菜大盘大盘的放好,由客人自选后再装盘。我就和婷婷说了一下,到菜摊前也开始了挑选。


海边潮汕的夜宵自然和内地巴蜀的夜宵有区别,除了几样卤味外表和成都的类似,其他就大有不同了,一边是一框框应该蒸过的整鱼(后来知道那叫鱼饭),一边是一样样海鲜,有的是清淡的,有的似乎被辣椒水腌着,旁边还有个热锅在煎着蚝煎,却少有什么呛的素菜。我想尝试本地味道,就选择了鹅肉和蚝煎以及两条鱼,想想又觉得不够,就回头让婷婷也去挑挑,不一会,婷婷点了两种生腌回来,一份腌蟹一份腌生蚝。


我觉得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吃本地特色啊,和老家类似的就少吃点了,于是除了尝一下生腌菜觉得和贵阳的凉拌鸡血差别不大,就没有再动生腌菜,只是慢慢品尝蚝煎和卤菜,鱼饭动了几筷子,觉得还是有海腥味,也不再吃了。婷婷吃着生腌,似乎觉得辣味不够,又去加了几粒辣椒粒,我看了一眼,问婷婷是不是很喜欢吃辣的?婷婷洋洋得意的说自己很冷吃辣。她只是这么说我也无所谓了,结果她偏偏还问我能不能吃辣?我淡淡的回了一句我是四川人就去夹蚝煎,婷婷估计是不了解国内饮食分布的说了一句你们四川又怎么了,我看你夹了一筷子就不敢下筷了什么的,我就有想法了:“你说四川人不能吃辣?”婷婷满不在乎的说至少你吃辣椒没我厉害。我就笑了,“那要是我能吃辣呢?”婷婷眼珠转了转看到旁边放着的啤酒说你吃一颗辣椒我就喝一杯啤酒。我看看旁边啤酒是珠江的,度数好像和虎牌差不多,就促狭的说我吃两粒算你一杯吧?婷婷很是不满说就一粒一杯,我也没有勉强,想想马来是回教国家不准喝酒,婷婷作为华人就算喝得估计也不能和贵州女生比吧,就过去请老板匀了一小碗辣椒粒开了两瓶啤酒拿了一个小杯(娟这个河南妹子的酒量好像也就两瓶,三瓶就犯晕了)。我和婷婷开始一个吃辣椒,一个喝起酒来。


开始的时候,我两粒两粒吃的时候,婷婷还在数着粒数一次喝两杯,等喝完一瓶,我还在淡定的两粒一起拈进嘴里她就有些呆了,只是木然的合着我的动作一杯杯的喝着不再细数了。我问她祖上在拉律战争中是哪一方的,她开始没听懂问清以后愕然的看了我一眼,回答了一个胜方,又专心致志的看着我拈辣椒的动作。我看到的结果是英国人介入,把双方约到军舰上签了协议算是平均,可是看婷婷的脸色估计里面还有其他内容,知趣的不问了。


手机响了,老严问我在哪里,我说在中医院附近喝白糜,他就笑着说你怎么找到哪里的,马上到,然后没等我说地址就挂了电话。看来我无意中找了一个美食点?我看着开始有酒意的婷婷,悄悄加大了辣椒粒的数量。


老严到的时候,婷婷终于发现了我的小动作,要我不准作弊,还要再去点酒,我正在阻拦,看老严到了就上前打招呼,婷婷趁机起身去点酒。老严有些愕然的看着起身的婷婷,神秘的悄声问我是不是新女朋友,我摇摇头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转头让婷婷开三瓶。等婷婷回来,我介绍了老严,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婷婷,婷婷看出了我的为难,大大方方的对老严自我介绍说是我的秘书,严哥你叫我婷婷好了,老严笑着说好啊好啊,却笑着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明显是调侃的味道。我和老严叙旧几句,婷婷又开始盯着了我的辣椒碗,老严发现了婷婷的动作好奇的看着我,我有点无奈的和老严说了和婷婷对赌的事,老严哈哈大笑起来,他在成都可是和我吃过好几次饭,知道我在成都也算嗜辣的高段位。婷婷有些郁闷的问怎么了,老严就和她说了四川的饮食风格和我的嗜好,婷婷还是不服气的说两粒换一杯看我到底有多能吃辣,老严和我对视一下笑着说没法和我比辣,却能和你比酒了,你喝一杯,我也喝一杯,我无奈的看着老严不好说什么,只是默默的拿过了一瓶酒。三个人一人一瓶,我夹辣椒他们挑生蚝开始吃起来,很快的三瓶酒喝完,又叫了三瓶,我碗里的辣椒全部吃完,生腌水里的辣椒粒也被我吃掉了大半。婷婷又想去给我加辣椒,我看她身体已经开始摇晃,忙说不比了不比了,老严辛苦从广州赶回来,今天就到此为止了,老严看懂我的示意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婷婷明显有些言辞不清的问严哥这附近哪里有鱼生啊?老严忙说这里没好吃的,明天带我们去饶平一家好的鱼生店,婷婷这才没说什么。


我守着婷婷的时候,老严忙去把单买了,我没法抢单只好接受。我问婷婷住在哪里,婷婷却用潮州话夹英语说了一大串,我盯着老严,老严无奈的摇摇头说马来什么什么州,我只好从婷婷包里摸出了她的手机。我和老严总算把手机打开了,却要我输入密码,我试图吻婷婷,婷婷说话已经彻底言词不清了,我怎么猜测也试不出对的,只好让老严找找附近哪里有住的地方。老严帮我在附近找了个客栈,我订了两个房间,老严笑嘻嘻的说至于吗?我说这个不能开玩笑,我无所谓,人家女孩子的名声别坏了。我选了一间把婷婷的鞋脱了,把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老严笑着说再去吃点?我答应了,又检查了一下婷婷房间的门禁,包也没放就和老严一起出了门。


老严也是记得我的饮食习惯的,没有走多远,也去什么大店,就在附近找了一个不起眼的面摊,面摊虽然看着小还有些邋遢,顾客却络绎不绝。老严叫了两碗面,端了两个蘸酱,没有西南习惯的咸菜和辣椒,面里只有牛肉丸和牛肉片,老严说这边没有辣椒要我体谅,我说没问题啊,入乡随俗嘛,而且汤也不错嘛。老严呵呵笑着和我边吃边聊,我给娟报了平安却莫名担心婷婷会不会有事,就和老严约好了明天去饶平吃鱼生的安排,就一起回了客栈。老严神秘兮兮的没有进客栈,我瞪了他一眼,一个人进了客栈,他怎么想无所谓,我自己心安就是了。


路过婷婷的房间,我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的,就开门进去了。婷婷还在囫囵睡着,把被子蹬到旁边。我刚给她盖好被子,一阵风从窗子方向吹来,传来几辆过路车辆轰鸣的声音。我走过去想把窗子关上,才发现窗子虽然可以关上却没法关死,从外面打开的方法我都能想出好几个……我郁闷的看看窗户又看看睡着的婷婷,总是放不下心来,我又想去找旅馆方说这事,一看时间都快12点了,就算叫人来肯处理,也是乒乒乓乓的麻烦事……想来想去,我只好在床对面的沙发上躺了下来,把坐垫拿起盖上,想来明天即使她先醒,见到双方衣裳完整,应该也不会说什么。


应该是内心多少有些警觉吧,不知道什么时间,我忽然觉得屋里多了丝动静把我惊醒,我缓缓睁眼,一个人影呆呆的站在婷婷床前,似乎在犹豫什么,应该是在犹豫劫不劫色吧,我没有动作默默的看着他选择。那个人影犹豫了好久,伸出手放到婷婷胸前,默默的摇了摇头,把手伸向了婷婷脖子后面。应该是解开婷婷的项链吧,我还是没有动弹,毕竟他现在比我离婷婷更近啊!那人解开婷婷的项链,又拿出一块丝绸开始捋下婷婷的手镯,我还是没有动弹,直到他又拿了床头柜上的手机和挎包向门口走去,我这才起身向他身后走去,要把婷婷遮在身后。那人警觉屋内还有声响,猛地摸出一把刃器回过头来,这时我已经走到他和婷婷之间的地方,默默的看着他。那人影把刃器挥舞了两下低声道:“老子要钱不要命,不要逼老子动手。”听他口音,不是潮州本地守码头(本土坐犯)的,应该是个北方来的跑滩匠(到处流窜的),而他比划的位置,并没有针对我的要害,刚才对婷婷也没有企图,我就说道:“东西留下,人可以走。”那人想了想,把婷婷手机丢到地上,又把刃器对我扬了扬,慢慢向门口后挪,我摇了摇头,向前迈动,那人猛地向我左肩刺来,我侧过身,右手捏住他的手腕顺势向后拉,右脚猛地踹在他小腿上,那人顿时砰的一声掉在地板上,我又跟着一脚踢在他的肋骨上,痛得他蜷缩了起来,我再伸出左手轻松的夺下了他手中刃器,原来是一把弹簧刀,这时候婷婷已经被惊醒,在床上倏地一下坐了起来,直直的看着我们,却没有我意料中的尖叫,我有点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松开手退到床边,问她掉了什么东西。婷婷不知道受过什么训练,很是淡定的一样样报了出来,“项链,手镯,手机,挎包……”


我踢了踢还在忍痛的小偷道:“都拿出来你就可以走了。”他忙把东西都掏了出来,又找到手机堆在一起,我让他退后,叫婷婷去看东西少没有,婷婷也没害怕,一听我说就跳下床,去点了一下东西对我说没错,我让她再想想,她又默想了一下,点头肯定没错,我就让那小偷开门走人,那小偷也有趣,出门以后给我鞠躬还把门给关上了,我有些啼笑皆非。


婷婷好奇的问为什么不把他交给警察?我说他刚才对你没企图,对我也没动杀心,婷婷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说离天亮还早你再睡会儿,就转身想出门,婷婷一把将我拉住,要我继续在屋里睡说自己还有些害怕,我突然有了玩笑的心思,一下将她推到床上,用刃器架在她脖子上道:“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你就不怕我起了坏心?”婷婷嘻嘻笑着,“我爷爷说睹色神正,周视凝光,即使不是好人,也是有底线的江湖人,我在祭鳄台就看出来了,不然也不敢跟你走啊。”我有些气馁,突然想起“睹色神正,周视凝光”有些熟悉,仔细一想,似乎是爷爷要我背的一篇很可能是袍哥传承里的一句话,我有些欣喜的问婷婷:“你也是袍哥人家?”话语刚落,我才想起婷婷是潮汕人家漂洋过海去马来的后裔,怎么可能是袍哥?有些失落的说,“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啊?”婷婷说那句话是她大爷爷要添进家谱里的,我问她大爷爷是不是去过四川,婷婷回答说大爷爷抗战的时候回国参战过,在重庆呆了段时间,我说“南洋机工?”婷婷点点头,我这才明白,她大爷爷应该是那时候去过重庆,估计是那时候认识了袍哥中人,给他泄了几句海底吧。我垂头丧气的关上了弹簧刀,扔在了婷婷身上,“保护好自己,以后不要跟陌生人到处跑,我这样的奇葩没有几个了。”婷婷嗯了一声,抓起弹簧刀藏到身下,嘻嘻的笑着。我再没说啥,走到沙发上躺下,再盖上坐垫,婷婷喂了两声,我都装睡没有回答,婷婷就抱着被子要给我盖上,我这下没法装睡了,拒绝说你们马来还不一定有四川热呢,婷婷不信,我说你想想我多能吃辣椒你就该知道了,婷婷这才把被子丢茶几上说我要觉得冷了就自己盖上,这才回床上躺下,两个人就这么过了一夜。


我心里有事就不容易入睡,一直到天色微亮的时候才睡着,还是洗漱完毕的婷婷把我叫醒,一起去街头找了个卖白糜的摊子,各叫了一碗牛肉白糜,又点了一个鱼饺一个芋头,我问老板有没有猪脚冻,老板说还没到秋天呢,我就让老板打了一个蛋在白糜里,婷婷看到,也要了一个蛋加进碗里。娟给我发短信,问我起来没有,潮州好玩吗?我想拍张照传给娟,难免就要调整角度避开婷婷,婷婷敏锐的察觉了,问我是不是老婆,我点点头继续找角度,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埋头吃东西。


刚回到客栈,老严的电话也到了,说是马上开车过来,要我和婷婷赶紧收拾好出来,我就和婷婷收拾了一下下楼结账,房钱婷婷没和我抢,只是结账的时候我有些心疼,毕竟我那间屋子还没有开过门也得算钱。出了门就看见一辆切洛基等着,老严招呼我们上车,婷婷又去抢副驾座,我有点郁闷的说这不是出租车啊,婷婷理直气壮的说有些问题要问严哥,我只好无奈的上了后排座。


一路上不知道他俩是怎么串通的,两个人有说有笑的议论就是不搭理我,我只好无奈的看风景。婷婷问老严哪里有德教的活动场所,老严有些不明所以的说从来没听过,我却有些着急了,问婷婷是不是德教的人,婷婷有些纳闷说怎么了,我说国内目前合法宗教就是释道回景,让她以后在国内不要表白自己的德教身份,她半知半解的答应了,老严也闭上了嘴。


50来公里的路很快就开完了,车子到了饶平,但是老严没有进城,径自沿环城路往前开,我相信老严的为人,就没有问为什么,车子直接开到了一个港口才停下。老严挺好车一边打电话一边带我们往港口方向走,我对婷婷说给家里报个平安,婷婷没好气的没有开机,只是摸了摸挎包说就要急死他们,我只好作罢。


很快到了码头,一个人迎了上来,和老严说了几句潮州话,就听老严说了胶几人什么的,那人就带我们上了一条小艇。小艇甲板上有一张茶几,茶几上有功夫茶具,老严一边招呼我们坐下,一边开始开始泡茶。婷婷很是开心,张牙舞爪的到处照相,又和老严一起开始在船工的指导下开始下网捕鱼。我是不会水,只敢假笑着坐在船中央,选择没有婷婷的角度拍了几张照发给娟。没有多久,婷婷兴高采烈的网住几条鱼,这才回来坐下,老严和船工又说了几句回来给我们分茶,船工就开始处理鱼获,另一个船工从船舱里忙活出蘸料端上桌,不一会,一个竹匾盛着生鱼片端了上来,老严热情招呼说这是潮州最好的鱼生,婷婷不亦乐乎的吃了起来,我有些惧怕的吃了一片说要是有酒就好了,老严说本地人一般吃鱼生都不喝酒的,晚上会潮州后一定让我喝个够,我只好请船工帮我多切了几颗辣椒加进去心里才好受了点。


在海上吃鱼生的感觉确实很惬意,不过我们只有三个人,也不算是真正的胶几人,没有什么好谈的,过了两小时,船就驶回港口。上岸,上车,上路,我看老严只是和人说了几句话,没有掏钱,我就问老严,老严说是老关系,让我不用管。婷婷听了没说什么,等上车的时候,她跟着我上了后排座,悄声对我说老严和那人说的从货款里扣,我看了一眼在专心开车的老严,还没有说什么,就觉得婷婷粘得太近了,就不动声色的汪左边挪了挪,婷婷有些生气的又粘上来,我又挪了挪瞪了她一眼,她回瞪了我一眼,挪到窗边扭头看着风景一直上了高速才和老严说起话来,等过了潮安才搭理我。


老严没有带我们直接回潮州市区,而是继续往前面开到有牌子指示官塘的地方才下了高速,车子在小镇上转来转去,开进了一个大院子这才把车停好示意我们下车。那个大院子没有什么招牌,环境有点脏乱,那时候只有几辆车停着,虽然远处有一排饭桌说明是搞餐饮的,可几个人在呼喊着忙碌着,刀子和铁钩在四处挥舞,婷婷终究是富家女孩子,这样的场合估计很少见,不由自主的就拉住了我的衣服。我好歹算是在云贵川都吃过杀猪饭,也算男的,就淡定的拍怕她,跟着老严坐到了屋外的桌子上。


老严先是给我说这家餐馆的牛肉做的不错,他经常来,还约了两个朋友来陪我喝酒,问我金六福有没问题。我是不在意酒的品牌的,只要不是假冒伪劣就能接受,老严就进了里面的餐厅,不一会,领着一个端功夫茶具的服务员回来。我和老严喝着功夫茶聊慢慢轻松下来的婷婷四处张望,悄声对我说想吃甘草水果,我起身去餐厅里看看没有,问老严附近有没有,老严回答没有,我只好对婷婷说回市里后再给她买,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大约等了一小时左右,两辆车前后开进院子,两个男子下来,车子就开走了。老严忙招呼他们过来。两人一个是做陶瓷出口的,一个是做潮绣的,看到婷婷眼神都有些变化,把东西递给了婷婷,婷婷不好意思的递给我,我悄声说你先拿着吧,她这才收下。老严让服务员撤走了茶具,拿来两瓶金六福,我不露声色的结果一瓶看了看度数,是42°的,不由放下心来。笑着用潮普对两人说我是四川来的,可要小心哦,三个人都大笑起来。老严给我们五个人倒起酒来,我说不用给婷婷倒,她有些不满,我就接过酒瓶给她倒满了一杯让她喝下,她一下子呛了出来,我另给她点了两罐菠萝啤,她再没有反对。


我和老严四个男人都是做生意的,不管真假,很快就找到共同语言,开始博筹交错起来。婷婷牛肉是肯定吃过的,但是潮汕牛肉的吃饭确实第一次见似的,很是有点惊讶(潮汕牛肉80年代才开始兴起,以前出去的潮汕人没有记忆传承)。我一边和老严他们拼着酒,一边给婷婷介绍牛肉品种,婷婷先是欣喜的拍了几张照片,这才大快朵颐起来,尤其是胸口油和脖仁,都是老严点了两三次,这才不好意思的停了下来。


42°的金六福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确实低了点,加上牛肉火锅确实好吃,老严又体贴的加了两三样潮州菜,我不知不觉就加大了酒量,加上后来老严又叫了三瓶,四个人分了五瓶金六福,老严只喝了半瓶,我差不多就喝了两瓶半,脑袋开始晕乎起来,不过大体还能保持神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婷婷开始扶住了我的胳膊。


那两位朋友估计也到了状态,虽然没醉,说话也有些控制不住音量了,上车的时候,我甩开婷婷,让她先上车,她还不明白为什么,我也不好明说,就使劲拽住她,把她推上车,自己这才跟着上去,老严暗暗的给我比了比拇指。


老严和他俩关系肯定不错,车子在潮州城里东拐西拐,把两个人都送回家里,这才说带我们去看看广济桥的夜景。风景确实不错,可我最怕的就是酒后吹风,尤其是河边的凉风,本来还能酒劲上头,现在真的开始晕了,脑袋里就记得一件事情,念叨着要给婷婷买甘草水果,婷婷忙说不要了,我却一直坚持喊老严去买。老严嬉笑着开车找到一个甘草水果摊,他下车的时候我又提醒他不要油甘。老严买回来的时候,婷婷只是接过,却没有吃。


老严本想去原来那个客栈,我埋着头低哝不要去,他就另外找了个宾馆。开房间的时候我已经头晕眼花,说不出话来,只想早点躺下。虽然听见婷婷和老严抢单,又说只要一个房间好照顾我,我心头明白想反对,可是四肢无力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感觉老严和婷婷合力把我扶进了房间。


我喝酒有个习惯,除非是特别醉,一般睡到半夜三更就会自己醒来,给自己倒杯水喝,而身处异地更加敏感。醒来的时候,下意识的想掀开被子,手背却感觉是打在一个软绵绵的物体上,我下意识的回头看看,是个女人,忙抓起床头柜的眼镜再细看,原来是婷婷。我放下心来,小心的给她盖上被子这才起身。窗外的夜光的微微透入,我环顾四周,没有看到水瓶饮水机,只有老严买的甘草水果盒放在床头柜上,盒子上还放着一双方便筷。我想伸手去抓,结果一下子滑到了地毯上,全身还是没有多少力气啊,我坐在地毯上恢复了一下,这才把水果盒拿了下来,也懒得动弹,就坐床前吃了起来,大约吃了三成,倦意又重重袭来,我放下水果盒和筷子,就坐在床前靠着床沿睡着了,眼镜也没有摘。


不知道什么时候,屋子里有了危险的气氛,把我从睡眠中唤醒,我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有四五个人影,我迷蒙着忙想起身,一个人影跨前伸手砸在我肩膀上,把我砸回地上坐着,这一下彻底把我砸醒了,全身肌肉开始紧张起来。几个人影都没有动作,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也没有动弹,抓紧时间恢复力气。过了一会中间人影仿佛低声说了什么,打我的人影撤身去听,我猛地向床头柜扑去,那人影见状忙扑上前来,我起身的时候已经有了计划,见状就左手撑住床头柜一个侧翻,右肘砸在他的胸膛上,他向后仰倒,我趁机抓了两根方便筷,迅速扭断用两手手指夹住勾下身子看着中间的人影。他扶住要跌到的人影,止住两边人影上前,看了看婷婷,又看看我,这才说道:“我是婷婷的小叔,出去谈谈?”他一边说,一边挪到门口,把门打开少许,走廊的灯射了进来,铺在他脸上。我依旧弓着腰,扫视他的脸部轮廓,他是一个五十上下中年人,确实和婷婷有些像,我这才站起身子,示意他们先出去,那男子一怔,微笑着说了句什么,带头走出了房间。


我环顾一下屋里,只有婷婷还侧卧在床上沉睡,窗子虽然开着,也没有人,我就向门口走去。拉门的时候,我习惯性顿了一下,聆听门外没有动静,这才缓慢跨出,把门轻轻带上。几个人都站在们对面的墙壁前,颧骨似乎都有些突出,精神却有些萎靡。中年男子看到我出来带上门,脸上的笑容更浓了。


我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心里有些绝望,手上虽然还捏着筷子,可是肌肉的反应让我没有底气,喝酒真是害人啊,小时候又不跟爷爷认真学他的乡下把式,身上也不准备点防身物件…….中年男子笑着说,“下去聊聊?”我看看他和婷婷类似的脸庞,身边几人明显是保镖的职业人士,再自揣一下自己的战斗力,只好自嘲的笑了笑,把筷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宾馆大堂里有沙发茶几,茶几上很有潮州特色的放着功夫茶具,宾馆人员在前台紧张的看着。中年人示意我坐下,开口说道:“****,重庆人,35岁,现在贵州贵阳做生意,前两天还在厦门?”我嗯了一声。他又说道:“你刚才用的是烂滚龙里的懒龙翻身?”我有些呆愣的看着他,爷爷教我的时候只说是乡下把式,小时候有次去茶馆里给父亲送烟的时候好像听一个老操哥说过这个词语。中年人没有言语,只是默默的把茶壶茶杯拿出茶盘,挪放到一旁,然后又把茶壶放进茶盘,再拿一个茶杯放进茶盘,又拿一个茶杯放在茶盘外,提起茶壶给两个茶杯倒了茶。我不由楞了,这不是刘爷爷给我说的袍哥拜码头的茶阵木杨阵吗?我迅速回想着刘爷爷当年的一举一动,把外面的茶杯放进茶盘里,再双手端起茶杯念道:“木杨城内是乾坤,义气全凭一点洪,今日义兄来考问,莫把红英当外人。”诗一念完,我自己就先发愣了,这世上哪里还有袍哥啊,他还是马来华人……中年人却看懂了我的困闷,主动说道:“父亲抗战的时候曾经加入南洋义工回国参战,在重庆认识了一个袍哥大爷,说是为了他在川中行走方便,教了他一些袍哥的外门规矩。”我很想问他父亲认识的大爷坐的是什么山,守的啥码头,可想起袍哥的现状,闷声无语。


中年男楞了一下,问我怎么和婷婷认识的,我也没必要隐瞒,大致说了从宫前巷到祭鳄台的经过,中年男侧了侧眼神,我顺撇过去,看见一个壮汉微微点了点头,中年男陷入沉思。我不由对中年男说:“你们挺厉害啊,就这么短时间,把我查得一清二楚。”中年男道:“我们是回乡华侨,政府对我们很是照顾的。”再和以前的了解一对比,我一下就对他们的行动有了八九不离十的估计:婷婷关机以后,他们等了一个晚上依旧没有消息后,就去找到有关部门调取了监控录像,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了我们昨夜住的客栈,获取了我的身份证信息,然后今晚又根据监控或者我的登录信息找到了现在的旅馆…….


我正想着,婷婷叔又道:“虽然说现在是新时代了,但是婷婷她爸毕竟是拿督……”我不等他话音未落就着急的说道:“我和婷婷只是萍水相逢的旅伴而已,你不要败坏你侄女的名声。”婷婷叔楞了一下,正要说什么,我抓起桌上的茶具,重新摆了一个茶阵。婷婷叔有些迟疑的看了半晌问我道:“关二爷带嫂入城?”我点点头没有言语。中年男道:“你要对婷婷真有好感,也不是没有未来的……”我有点疑惑他的话,却隐约听见了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我明白了,急忙说出本就想说的话语:“我在贵阳有女朋友,我很爱她,不会做对不起她的事。”中年男明显放下心来,往后一躺,右手很自然的挥了挥,身后脚步声退了回去。婷婷叔故意说道:“但是这么多人都看到了啊,你和婷婷毕竟孤守一屋……”我果断的说道:“你也看到了,我是喝醉了,婷婷是为了照顾我,都没脱衣服的。至于昨晚,我和婷婷也是订的两个房间。”我必须斩钉截铁的撒谎,不然麻烦事情会更多,只希望他们没去调看昨晚客栈的监控,不然我真是有理说不清了。婷婷叔这下放心了,从包里摸出一沓百元人民币放在茶几上说:“非常感谢兄弟这段时间对婷婷的照顾,我们既然找到了,以后就不麻烦兄弟了。”我很明白他的意思,看也没看那钱一眼的站起来道:“我本来就打算今天回厦门的,你要感谢就送我回厦门吧。”婷婷叔呵呵笑着,示意我坐下,让一个保镖上楼去拿东西。


婷婷叔说天都快亮了,我不如早点回厦门,办完事早点回贵阳,我说我也希望早点回去啊,女朋友还等着,两个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闲扯着当年机工们的艰辛厦门的风景,不一会保镖就拎着我的包和瓷器潮绣下来。我检查了一下包,里面有检查的痕迹但是东西没少,就说瓷器潮绣是朋友送婷婷的礼物,留给婷婷吧,婷婷叔说就让婷婷当是做了一场梦吧,我说梦醒了,人多少有些记忆的,越想忘记,越是记忆犹新。婷婷叔想了一下,把瓷器潮绣放到了旁边,留下两个人,自己陪我上车开往了潮州客运总站。


车过饶平,看看已经快到9点,我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了老严,对自己不辞而别编了一个家有急事的谎言,说是婷婷也跟我走了,避免他再去宾馆遇到不相干的事,然后赶到厦门厂里,说了合同签订的事,又交代了一些事项,当天晚上就坐飞机回到了贵阳。也没有和谁说认识婷婷前后的故事。

过了几年,老严和我说,饶平的朋友给他打电话,说是婷婷找到码头,询问我的下落,我让老严说只知道我离开了贵阳,就和我失去了联络,老严问为什么,我说没有为什么,老严没有再追问。也不知道老严怎么说的,从那以后,再没有婷婷的消息传来,就恍若真正萍水相逢的路人一般,我和她都在彼此的世界里默默相遇,默默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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