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魔幻的一天。
美国西岸早上四点多,我还在办公室调整两天后要做的年度计划报告。东岸的大事即将发生,我浑然不觉地把一个图表放大调小,把一个数字划线加粗,去掉所有句号又加回,做了一系列无用功后,终于精疲力尽地关上电脑。给老板留下最新的版本并告诉他早上会晚点上班。洛杉矶早上四点多的空气里,少了平常的灰尘味,我晕晕乎乎地回家,却不知世界已经改变。
早上八点多我被老板的电话叫醒,心想不是给你留条了吗还给不给人活路。老板说你开电视,你快开电视。开了电视我们两人反而没话了。看着人们从火焰中跃下高楼,平常能言善辩的老板也只能反复说Oh My God,Oh My God。折断的大楼,轰天而起的烟尘,跃下的人们。。像在看电影,真的吗?这是真事吗?
我们稀里糊涂地进入了一个准战时状态。美国所有飞机停飞了。滞留在世界各地的同事想尽办法回家。一个留在欧洲的同事订了十四张机票不断打电话看哪一个可能起飞。一个留在东岸的老板跟他素来讨厌的同事困在了一起,只能一段一段找任何可以租到的车,绕着各种大弯往西岸赶。不知道跟一个讨厌的人十天在一个狭小空间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这事以后他们没成患难之交,依旧老死不相往来。
传言是下一步会有装满炸药的汽车停到地下停车场的柱子旁边,炸断几根柱子大厦就倒了。于是我们每天上班保安都要检查后备箱。大楼周围有战斗机天天升空准备阻截可能的攻击。坐在三十层的我看着他们每天转圈不止,很担心会不会哪个飞行员转晕了先撞过来。电影院每场要挨个检查座位下面有没有炸药。迪士尼也是从那时开始入场要开包检查。迪士尼重开的前几天,职员远比游客多。某一天游客不到百人,每场演出的要求是只要有一个观众就要演。听朋友说那是一个世界上最欢乐的地方最悲哀的时刻。
现实与想象的界限模糊了。我们宏大的年度计划灰飞烟灭。一下子体验了浮世如流水,万古一虚空。二十年后回头看,那不过是魔幻大片的开始,我们仍在其中笨拙演出,而上帝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