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和孩子逐渐出现在公园,一个年轻人的停留让人疑惑,她没工作吗,她没有回答。因为提问的人正是她自己。近日来她感到一种不见天日的虚度,近视的眼睛看什么都模模糊糊。她和人讨论孤独和寂寞的区别,人类的本性和自我意识之间的矛盾。依然对世界充满迷惘。
她每天几乎睡上十个小时,做许多短暂又深刻的梦,往往半途恐怖和悲伤难忍呼吸急促被惊醒过来。她不清楚那些梦和她的生活有什么牵连,总希望搞得明白。梦境里的眼睛总是疾病状态看不见看不清,睁开眼亦是很困难的事情,这种梦至少重复了十遍。梦见沉船,船体中被困住的小男孩的无效挣扎和绝望的等待死亡。梦见爱着的人爱着他人。梦见委屈和撕裂。梦见鬼怪。
她在急需用钱的时候会工作几个月同时她还是搞不懂人们朝九晚十的工作的意义。人们为了爱和喜好赴汤蹈火,也为了钱赴汤蹈火,只要是他们需要的。
她在十六岁时候就默默发誓一生丁克,在十八岁时说永远不会结婚。尽可能晚一点投降,这是她必须要做的坚持。
十五岁她抄写别人的句子,希望下个十年还在写字。十八岁她开始写诗。
她总是回头看自己的过去。她的童年是什么样的呢,她记不起十岁前的任何事情,但唯独记起一件事,性侵。后来她从奶奶口中得知,小学杨老师说她从不和人讲话,上课抽问也是沉默不答。她才与这件事联系起来。而猥亵人住在隔壁,大概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或许自我保护机制封锁她的记忆,成年以后才忽然记起,以及一些生活碎片,拉肚子在裤兜;没照看好妹妹从阶梯滚落脑袋磕碰到石头;逗玩弟弟时他的眼皮碰到厚实的木盆,差一点点就伤了眼睛;某一天由于什么事爸爸责怪时让跪在地上;睡前妈妈逼迫她穿讨厌的衣服;爸爸赌博输钱和妈妈打架;妈妈怀了弟弟;奶奶脾气火爆蛮不讲理。更多的空白和小部分碎片,这些构成她的十年。
她从出生时都一直不愿来到这个世界。她的母亲告诉她,生她最难最痛,用了好几天时间。从小自卑和感到委屈,恐惧。成年以后也没有变好,只是懂得一切并不是自己的错。初中早恋,沉迷和网路上的人聊天。第一次割腕用的是绣花针。产生抑郁情绪的时候坐在窗口上,她告诉自己下面是更广阔的天地,那时候她十四岁。
在乡村生活了十四年,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县城。一整个童年只围绕在了一年一见的父母和封建陈腐的爷爷奶奶以及乡村间的闲言碎语中。那些真实的话像锋利的箭射在了一颗自卑又恐惧的年轻心脏,这些话带来的伤害她也不知道会用几个十年才能修复结痂或者遗忘它。她说她是一个脆弱的人。她渴望逃离,逃离家乡,逃离熟悉的一切,与世隔绝。
高中她发生过一段校园恋爱,深刻也短暂。结局不过是世俗问题,又或许她在进行自我欺骗。成年以后她在网路认识许多男孩,笔友或者打发时间,只有一个她见过面,也是在她长达二十年以来的日子里遇到的灵魂高度契合的男孩子。因为音乐认识,因为酒精,香烟,现场音乐而建立联系,因为夏天而彼此热爱。他不是一个平常的男孩子,他的思想更为奇幻更为诚实。那时候他们距离三千多公里,他在西北,她在南方。她终于有机会不顾一切,他终于因为爱变得更为丰盛。但是自卑和混乱深深埋藏在他们彼此的心里,从很久远的地方带来,也将一直伴随他们余下人生。争吵和矛盾一触即发,但又会在某一天忽然和解。她用喝酒发泄痛苦,他用吉他化解哀愁。他为她歌唱,也带她回家。但他们的自卑和混乱始终会伴随他们一生。依然是夏天,他们在南方过上同居的日子。但她从未带他回家。
在她还十二三岁的时候不会知道她将用尽余生逃离家人和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