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奢求有一个好的开始,因为那只属于过去。唯祈盼有个不错的结局,在未来。**
[⒈]
沈腾小品《扶不扶》里有句台词,“这么和你说吧,哥,以前开的是大奔。”那时笑了很久。从宝马到自行车中间是隔了多少的马自达。
刚实习那会,我在ICU,第一天,送来一个浑身是血的昏迷病人,暂且称呼他君先生。四十出头的年纪,透过他的脸还能看出有钱人的痕迹,保养的好,看着尚未三五。开着大奔和大货车相撞。手术后,就陷入无限期的昏睡,到我出科也没有醒来。每天医生都排着他的肩膀,呼喊他的名字,从没有回应过。
然而我印象最深的是他的女儿。每天下午一小时的探视时间一到,他的女儿都是第一个进来的,最后一个走的。总是看她紧紧握着他爸爸的手。
“爸爸,是我,我来看你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爸爸,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
“爸爸,我错了,我以前不应该乱花钱,不应该和你顶嘴,让你为我操了那么多心。”
“爸爸,你醒醒,全家都在为你祈祷,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
然后,她的女儿还会掏出手机,在他爸爸的耳边放以前他的手机录音。眼泪一滴一滴,从开始,到结束。
每天的这一幕总是打动我们的心。我看过我的带教偷偷抹眼泪,我看到隔壁床的病人眼泪唰唰的流。
后来,我离开了那里,走的那天,他依旧昏睡,甚至脑组织都溢了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君先生的消息,有没有醒来,亦或是没能挺过去。我无法开口向别人打听,但却一直记得。
[⒉]
这个病人是中医肿瘤科的吧。在这个满是癌症化疗的科室,这位沈小姐第一天就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长期卧床,离不开氧气,第一次去给她量血压,被他丈夫叫住,说不量了吧,她现在不想接触任何人。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留着短发,脸色惨白,满脸的痛苦。
听老师说,她曾经也是个护士,三十五左右的年纪。在她平静的几天,我一次去给她换水,她还提出,你这样是不是违反了无菌原则。
他的丈夫总是陪在她身边,喂饭,给她擦洗,陪她聊天,为她想着一切。我曾在老师的要求下十五分钟推完一支15ml的西地兰。简单解释后,他的丈夫对我说,“十五分钟,那得慢慢推,我放音乐给你听吧。”一首老歌,歌名我不知道,来自黑豹乐队。第一次,我在沈小姐脸上看到微笑,“是黑豹乐队的歌吧,我年轻时候特别喜欢他们。”说完,便轻轻跟着哼唱,然后他的丈夫也随着沈小姐,伴着和声。相视泪眼婆娑。
最后一次见沈小姐,她痛苦而又无助的哭着,浑身的疼痛。无奈下,她丈夫求我们给她打了一支吗啡。
那天夜里,沈小姐就走了。夜班老师给她做了半小时的心肺复苏,她还是走了。听说最后,还是他丈夫要我们放弃抢救。他也是想沈小姐走的不是那么痛苦吧。
老师说,沈小姐走的时候,一直不肯闭眼,眼睛睁得大大的。谁甘心在那样美好的年纪,痛苦的离开。我也没有再见到他的丈夫,或许太过悲伤,再不愿看见妻子离开的地方。
[⒊]
这个孕妇是剖腹产,产后六小时禁食禁饮,之后也只能喝点不带米的米汤。他的丈夫是个扎着小辫子的青年,乍看,还挺像一个明星。
这天半夜,突然护士站铃响,我跑过去,听到他丈夫用明显压制过的声音和我说,“我们不小心将洗洁精喂给了孩子,孩子现在口中吐白沫怎么办?”我惊吓着跑回去找老师,刚转身,就听到踹床并伴随着怒吼的啊声。
老师抱过那个孩子给他拼命拍背时,孩子脸已经发紫,哇哇大哭伴随着白沫不断从口中吐出来。孩子旁边,站着他的妈妈,爸爸,外婆。在外婆回房间拿纸的机会,丈夫对老婆说,“明天就让她给我滚蛋。”外婆用奶瓶喂奶,不知道怎么,将奶瓶里的洗洁精直接送进了孩子的嘴里。
一阵猛拍背加吸氧,后来,那个孩子被送进了新生儿科,洗胃灌肠,索性,平安的回来了。
在我的偏见里,留长发的男子一定都是混混,从他身上,我发生了改观,他们的内心一定是住着充满怜爱的天使。
[⒋]
这是个放疗科的老奶奶,每次笑的时候都满脸慈祥。更让我心动的是那个三人间空着一张床还住着一个爷爷。
第一次,我云里雾里下去问病人有没有不舒服,要不要量体温。到那个房间只剩下一根体温表,老爷爷说,算了,给她量吧,我好着呢。
第二次去,奶奶睡着了,我没打扰她,转身准备离开,爷爷叫住了我,怎么不给她量,然后上前喊醒了她。奶奶醒来了对着我,一直笑。
后来,我就一直给那个房间留两根体温表。一人一根。
我把这件事说给老师听。
后来,那个房间空了,然后,又住进了新人。
老师说他们是两口子,奶奶生病住院,爷爷每天陪她,没有床不方便照顾,索性,自己也办了住院,理由是,感冒。每天挂点清热解毒的药陪着奶奶。
中间那张床是老师特地空出来的,每天上面都放着还连着衣撑的衣服,男式和女式混杂着放在一起。还有奶奶慈祥的笑,和爷爷总是绷着的脸,以及两口子藏不住的幸福。
最美不过夕阳红。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⒌]
我不太记得这个带着眼镜的斯文先生叫什么,也从来不知道过他隔壁床的家属姓什么,短暂的接触,人与人之间。
作为故事的导火索的我,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缘由是斯文先生躺床上时间久了,站起来活动,他的妻子睡在病床上,量血压的三点一线原则,我让斯文先生坐一下,由于妻子劳累,斯文先生有点犹豫,我便指了指隔壁空床说你坐吧,咱们量个血压而已。斯文先生点点头,坐了下来,仅仅一秒钟。
隔壁家属大叔冷笑一声大喊“你还真要脸啊,叫你坐你就坐,怎么好意思往别人床上一坐,还不知道多脏呢!”
斯文先生立马起身,不知所措。她的妻子起身下床,让斯文先生上了床,然后一番理论,终究抵不过那张满口脏话的工具。斯文先生的妻子无奈,拉起了两床之间的窗帘。古语,眼不见心不烦。
那大叔更火了,猛的拉开帘子,破口大骂,你✘凭什么拉帘子,是你家房间啊,两人拉扯三次,大叔骂了三次,然后得意的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玩手机,脸上满是笑容。
最后,斯文先生换了房间。我去道歉的时候,他笑笑,“和那种人没什么好抱歉的,没事,不怪你。”
我走过不算长的医者路,见过不算多的病人,遇见不算多的医生护士。或者可爱,或者可怜,或者可恨。我也不知道以后我还会遇见什么。每一次遇见都是一种经历。每次经历都让我更加成熟。
我的故事有限,记忆深刻的人也远不止这些。讲给你们听,你们会不会觉得平淡或喜欢。反正,我很开心。
始于文艺,再无止境,勇往直前。
医者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