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想家吗

多伦多的第一场雪伴随着扁桃体的发炎如期而至,小R蜷缩在硬邦邦的出租屋小床上,裹紧了薄薄的毛毯却还是咳嗽不止。妈妈已经多次打电话喊她回家,可她还是想混在这里,要说为什么,可能那个地方确实有让小R任性地为之停留的原因吧。

                  -0.1-

无聊的周末,刚吃完早饭,随意一瞄手机看到有未读消息。是以前的老同学小R,小R是个说话大声,笑的大声,开朗又逗逼的姑娘。怎么说呢,我一直把她当哥们,也不怪我,估计当时每个跟她关系不错的男同学都这样想吧。以前我们做过同桌,互相的调侃和段子往往能从早读笑到晚自习,嗯..一点不夸张。

 这家伙三年前去了加拿大求学,我心想应该过得挺不错,许久未联系,正准备逗逗她,奈何这想法刚诞生,就被那边一串接一串的语音掖了回去。渐渐地,我想开她玩笑的心思如退潮般慢慢消逝在心底。声音还是三年前熟悉的声音,只是跟她以前的开朗逗逼相比,如今却有了难以掩饰的疲惫。

 听着她有些口齿不清的语音,想来是喝了不少酒。简短的问候寒暄,之后便听到她仿佛又灌了自己一口,咳了几声,又继续跟我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我心知她定是有什么事要说,所以也不催她,只是让她喝点水慢慢说。

 从她扣动打火机,到烟头熄灭在水中发出滋滋的声音。一根烟的时间,不多不少。

 之后,略带委屈地,她的故事,娓娓道来。

 小R的朋友有次来小R的房子,朋友没注意抽了根烟,被房东闻到了,房东开始尖锐的撕逼小R,小R一个劲儿的给房东道歉,然而房东根本没有停的意思,直至带有了人身攻击和少不了的地域歧视。以小R的暴脾气..然后没忍住就当场跟房东吵了起来,再然后..她就被赶出来了。

 说到这里,小R问我她做的对不对。我不置可否“一个人的异国他乡,也不能一味的在迁就和低头中磨去了尊严和棱角,不是吗?”随即又调侃她“房东说不定早都看你不顺眼啦,刚好有个理由赶走你罢了”“这样啊..”她的回答听起来有些不符合她性格的楚楚可怜。

 房东赶她出来时,多要了小R一个月的钱。理论不过,小R当时也没那么多钱,本打算向父母要的,却怎么也开不了口。既然不问父母要,她就咬着牙四处找打工的地方,问朋友借,周遭能借的人也基本都借了个遍。

 隔天,小R辗转了多个街道,渴望能有一处打工赚钱的地方,来弥补这一笔亏损和负债。但几乎所有的小店都告诉她“留学生的相关情况我们概不考虑”。

 一个人失了魂一般在这条熙熙攘攘的街头游荡,又一次掏出了手机,手指的温度竟无法使那同样如冰砖一样的手机解除锁屏,呵了一口气,在氤氲的蒸汽中,迟钝的解开了锁屏,生硬的输入了一串熟悉的号码,一段犹豫过后,按下了拨通键。

 稍迟,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着熟悉的音色却又夹杂着陌生的苍老的声音,声音入耳的一刹那,小R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哗哗的往下掉,却用手捂住自己的口鼻,极力压低自己的呜咽,只有身躯在这漫天大雪的街道上微微地抽搐着。

 电话那头等了一会儿,接着问道:“怎么啦,想家了?想家就回来,你爸昨天还在念叨你,还有几个月就该过年了,要订机票就早些订早些回来。”话到此处,小R的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把身上的那些雪花都抖落了一些。而电话的那头,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少倾,小R的身子渐渐平静,那死死捂住嘴的手也缓缓的放了下来,深吸一口气,任由些许雪花被吸进了鼻腔。冰凉的刺激感让她终于开了口:“好的妈,我知道了,家里还好吧?”“都好,身上还有钱吗,妈再给你打一点。”“不不,钱够了,还有很多呢我存着的。”“那就好,没钱了给妈说,别凑合..”又一阵寒暄后,小R放下了手机。

 大雪的飘落,小R就像个雪人恒久地伫立在十字路口。街口的信号灯在红黄绿中不停的转换轮回,行人来了又去,也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这个有些落寞的中国女孩在这异国的路口“等”了多久。

 几天后,我收到一条短信,内容很简单:

 “十一月已经快要结束,我还在这里。”


                     

                    -0.2-

“我现在的模样很狼狈啊..”

 自上次的聊天,早已忘了过了多久,这一天突然又收到了小R的一条语音,让我印象很深。依稀记得模样(mu yang)这个词的读音还是高考模拟时重点强调的,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第一次在日常对话中听到有人读对。如今的工作生活中不会再有人再计较读音这种琐事,那段热血的日子也不再有了。时光不停流逝也许不会让人疯狂,但必定在某一时刻某一人的某一句话让你感伤。

 我笑她“又怎么啦,你这多愁善感的不像咱新疆人的作风啊。”可以听的出来她也是一时语塞,沉默好一会儿,就蹦出了八个字“我想家了,想你们了。”

 我想我能理解,一个人从国内到了国外,送爸妈走的时候,没哭,委屈的时候没哭,一个人出去旅游,一个人过节,一个人吃饭,不觉得孤单。但是我貌似知道小R什么时候最难过,就是当她每次下了飞机,再次踏上异国的土地的时候,看着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为自己亮起的时候,真的,很容易就会让人涕泪纵横。

 小R问我“过年回家吗”“过年肯定在家啊!去年就没回家!”说完这些我是有些后悔的,因为我不知道她过年能否回家,刚安慰好,万一又感伤了怎么办?不过这次她似乎没太在意,调侃我道“我还以为你一直在流浪”。我本来想解释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是啊流浪,流浪的人也是要有家的”我略微感慨,她说我非主流。哈哈忽然又有了几年前我们同桌时嬉笑互损的感觉。我知道,以前的那个逗逼小R又回来了,她从上次的事情中自己走了出来,我相信她是成长了的。

 记得她写过一篇日志,里面有一段是这样的:

 【好久都没写点什么了…出国快三年,这样的日子几乎每半年都要经历一次…心乱如麻。

 我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做起来事从来都不想后果,第一个念头起来,就刹不住车,就像当年决定出国,四月份决定来加拿大,八月份就踏上了这个陌生的异国,带着兴奋,憧憬,还有一点点恐惧。

 我以前自诩为一个从不恋家的人,不管父母管的多严,出了国,谁都管不了我…现在想起来,这个想法幼稚至极,假如生活可以重来一遍,或许我会选择待在父母身边,即使说这样不会成长,但是我并不会去选择像现在一样坚强,毕竟坚强对女生来说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但是我说不出后悔,当我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我只能义无反顾,因为身边的人,父母,朋友,祝福我的人很多,看我笑话的人也很多。

 我前两年经常感觉到孤独,一个人在晚上蒙着被子哭好久,现在也许习惯这个人设了,颇有一种这个世界弃我而去我也能坚强独活的淡然。每个人都有成熟的地方,但是当人成熟了,很多事情的羁绊就深了,就不会不计较后果的决定一件事,也会为以前的冲动感到后悔,但是这么想想,我好像并没有为此后悔,只是坚持对我来说,是一件必须要做然而压着自己无法呼吸的事。

 追梦很难,不管在哪,不管为什么,我们来日方长…】

 看了这些,我很为她高兴,其实那天我没说的是——

 “还好咱们仍然还有静待归来的家乡,因为有归宿,跑再远也不算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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