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我竟不慎遗忘了朝思暮想的那张面庞,就如同时间被汹涌上涨的潮水吞噬,你看不到它,我也看不到它,但它就在暗流的下面,像个经验老道的渔者,耐心的等待着我伸长脖子一脸幸福地咬钩。白色的泡沫状花边轻轻的飘,随着浅蓝色半透明的外套滑落,跌到地面,涌向低洼,在远方同天空接壤,蜷缩成一条。衣物褪尽,她裸露在我的前方,闪着金黄色光泽。沙粒卷起清澈的海风,我的头被炙热的月光撩的发昏,下一秒如果真的晕厥,请你不要笑我。
突然。无端。莫名其妙。总有些意料之外的事情从天上坠落,诸如太阳或者月亮。我的世界一如往常,安详着又了无生气,如同戈壁滩上风吹日晒的石柱,顽灵不化的伫立着。你还在希求什么,沙漠中的暴雨?还是铅笔盒里的猛犸象?即使真的出现,又与我何干?
我巧妙的用隐喻掩埋思绪,如同为自己掘墓的老人,或是附和着鸟鸣,模仿着野兽的咆哮,感情和白昼的路灯一样多余,凭白的耗费,我曾经一度对此深信不疑,直到你匆匆掠过眼前,再把你轻而易举的忘掉。
海鸥一深一浅地踩在旋转的冰冷云朵上哭诉,而我一深一浅地向你走来。我记得那张面庞,像记得曾经的不堪那样清晰,甚至比眼前的虚妄还令人羞愤。脚下踩着你轻柔的肌肤,细腻的沙从脚趾的缝隙穿过,我一寸寸的挪动身体,尽量让笨拙显得斯文,每一根汗毛都享受着肌肤之间亲昵摩擦所带来的快感。你默不作声,你在等待,我想我知道海的背后是什么,可那聒噪的浪却一直不安的拍打沙滩,似乎在警告。我的目光无动于衷,从水与沙的边境线一直延展至海平线的背面,放任时间不甘的呼喊,涣散,失焦,模糊了整个回忆。
我失忆了,我想我是故意的,故意的背叛,作贱,蹂躏,然后踩在脚下,把你作为踏向衰老的阶梯。你的脊背如此的细腻,像是抛过光的镜面,映出了我的不堪。如同一条蝗虫的我,蜷缩着,羞愧着,细长的肢体僵硬的折叠在一起,伏在你的背上,锯齿一样的两片嘴巴节奏分明的运动着,一点点的吻着,一点点的撕烂你的皮肤。潮水下落,沙子上涨,起伏的魔法风声,正推波助澜的把我淹没。我沉浸在这苦痛,沉浸在这兴奋,沉浸在这深沉的罪恶中,于是我忘记了蝗虫,忘记了沙滩,也忘记了过去。
你在笑,你的笑能融化我枯萎的泪腺,让它勉为其难地分泌浑浊而肮脏液体。我想这世间最愚蠢的行径,莫过于直白的表达爱与恨,因为无论怎样的姿势都缺乏基本的文学修养。我悲天悯人的为此感到羞耻,尤其为你感到羞耻。你站在远方的海面,浪花调皮的同发梢戏耍,但又保持着礼貌的克制,不打湿你的衣袖。我想我也如浪花般绅士,体贴又不失礼貌的帮你脱掉外套,重回童年,渴望着一段华丽的冒险,在一朵玫瑰中寻觅自我。
我在推进,床头灯如同最后一束夕阳疲软的呼应着斗志昂扬的我。我向你走来,一抹绯红比那灯光更为夺目。我吃力地抚摸眼前的虚无,柔软顺滑好比蟾蜍的肚皮,真切的温度炙手可热。我在怀疑。你在微笑,你的笑容如水,在海面放荡地汹涌碰撞。我故作镇静,却被急促的呼吸出卖,你在海中向我招手,如同久别了的眷侣,如同一个站街女。
我越来越接近海面,背后的沙粒相约着抹掉我的足迹,就像不会有人知道我曾来过,同样也不会有人记得我从这里离去,但你是例外。你注视着我,在远方,在海面上,如同一个慈祥的母亲注视着她蹒跚的孩子,我每向前一步,你眼中的神采便更让我痴迷一分,于是我一步又一步的走近你、走进你,直到我能够伏在你的肩上诉说我不为人所知的龌龊。
终于,我的脚触及了冰凉的水面,剧烈得灼痛唤醒了一丝理智。我扶着一具四肢着地的纤细腰肢,迎合着癫狂的呼喊,我听到有人叫我名字,很轻,如同一根天鹅羽毛飘落在我的额头,我迎着声音的方向看去,你站在水中向我呼唤,那娇嗔的呼唤同浪花拍打海滩的声音交织着捆绑起我的耳朵,我的眼睛,和我仅存的理智,又栓住我的双腿,让它们不受控制的把我送向深海。
我将见证着自己毁灭——或者是永恒,我将同这汪洋大海共荣共生,我的躯骸将陪伴你舞蹈,我的发肤将成为鱼儿的养料。请你不要为我担心,肉体的零落算不得什么,我早已经历过太多苦难。
潮水一点点的涌上身体,从脚到脖子,淹没了口鼻。现在,我已经无法呼吸,只有一双眼睛露在水面,可恶的浪花随时都有可能把你从我的眼中夺去,我悲切地看着不远处海面上静静伫立的你,你近在咫尺的目光中闪烁的期翼竟让我不堪重负。
于是我跌落进你无从涉及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