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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诺言深许(54)
第55章:至亲难相离
然后,门咔的一声在田心愿眼前关上了。那扇冷冰冰的防盗门,一下子隔绝了刚才的剑拔弩张,空气无声无息地在房间里流动,此时对于田心愿来说,如果不是明显激烈的心跳,她会怀疑什么都未曾发生过,没有人来过这里,听她讲述了埋在内心深处的陈年旧事,也没有人,带着她一贯嫉妒的淡定和优越,从这个房间里走出去。
她颓然地倒在许诺刚刚坐过的沙发上,孤单如往常一样,借着黄昏最后的光线包围了她。
“在你孤注一掷的时候,最先牺牲掉的可能就是手边的幸福。”
说得真是好听,像许书诚教授的女儿能说出的话。但她田心愿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她的幸福就是可以看到她恨的那些人痛苦,这就是莫大的满足。
然而,预期并不如她所想。是许诺演技太好?还是她根本不在乎?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震惊与绝望,甚至失望都在她脸上难以觉察。或许她真的不介意对方说了什么,也不介意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她就是那种能抓住手边的幸福的人吧?
当然,她也一定没有在意,她的世界里平空多出了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个妹妹正是她父亲的人生污点,她怎么会接纳?
田心愿这样想着,不禁面对空气轻轻一笑,就像她平日里嘲讽别人一样,结结实实地嘲笑着那个可怜的自己。反正死都快死了,还怕什么呢?妈妈已经在那边等很久了吧?
怎么可能没有震惊?
许诺蹬蹬地跑下楼,早春的晚风扑面打来时,她才仿佛清醒了。自己竟然有个妹妹,那个一直被她误认为父亲情人的女孩竟是她的妹妹。
又怎么可能没有失望?
那妹妹不是什么从小失散、而今重逢的亲姐妹,而是父亲背叛婚姻的证明。而且她第一次知道,自己眼里完美无缺的爸爸在另一个女儿眼里多么不堪,又多么可悲。她还第一次知道,父母那看似性格不合的分居,事实上早已是不可逆转的分手。
他们真的离婚了吧?可为什么要剥夺她的知情权?
许诺走出田心愿住的小区,在拦出租车前突然改变了主意。她横穿过那条宽宽的街道,转了个弯,就看见了那栋她熟悉的公寓楼。曾经她无数次地来这里,可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难受。
她没坐电梯,那个上了年纪的老电梯总是要时不时地坏一下,现在它可能又坏了,停在顶楼怎么也不肯下来。她一步步地去爬七楼,也正好有时间想想一会儿怎么面对他,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她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的腿在抖,上到五楼,她有种想转身下楼的冲动,但那双微微发软的腿还是坚定地把她带到那个黑色的大门前。
许书诚打开门时一愣,不过脸上随即堆满了由衷的笑,“许诺?今天怎么有空来看爸爸?快进来,吃饭了没?”
许诺直直地盯着父亲,“你怎么不问问我从哪里来?”
“从哪里啊?”许书诚小心地观察着女儿脸上的表情,问,“怎么了你?”
许诺径直走进客厅,连鞋都忘了换,直言道,“我从田心愿那里来。所以,您应该知道我来干什么。”
“你,你……”许书诚惊慌地跟进来,“你都知道了?”
“我还真有不知道的,正想问问您。”许诺冷冷地逼视着父亲,“你和妈妈,是不是真的离婚了?”
“这个……这个……”
“是怎样就直说,我是成年人,早就不是小女孩儿了。”
许书诚为难地看着女儿,终于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你12岁那年。”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是你妈不让说的。”许书诚黯然地低下头,“她说,婚姻是一回事,做父母是另一回事,我恨我的丈夫,却并不恨小诺的爸爸。女儿还小,又格外缠你,咱们离婚的事过些年再告诉她吧。”
“可这都过了十多年了。”
“是啊。后来是我的原因。就那么过了几年,你就长大了,有了更多自己的思想,可以像朋友一样跟我分享你的人生,我就舍不得了,怕离婚的事情改变了你对我的信任和依赖。我明白,无论你得知怎样的真相,我都还是你爸爸,这无法改变,但是,我们却不能再做朋友了,对不对?我希望慢慢陪你成长,心灵上也可以与你交流,不只是名义上的父亲。”
许诺鼻子一酸,她多么希望在她不懂事的时候,在她还不完全明白“爸爸外面有人了”究竟是个什么概念时,便得知真相。那样的话,渐行的岁月会慢慢消磨掉对父亲的讨厌。是呀,小孩子只会用讨厌和喜欢来标注感情,不像现在这么纠结,在爱与恨之间明暗不清,在可以理解与不能谅解之间捉摸不定。她忍住泪,“可你为什么和妈妈离婚?因为她骗了你?”
“不是。你妈骗不骗我不重要,只要你没事我就比什么都高兴。我们离婚是因为——回不去了。我想你应该知道了,我对婚姻的背叛,所以,我和你妈妈的感情再也不可能回到最初,而且,说实话,我们的性格确实不那么合拍。”
“那你为什么没去找她?”
“她?”
“你的女学生。”
“她……我……”许书诚脸上现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羞怯,他不好意思地看了女儿一眼,嗫嚅道,“她那时已经回老家了,而我觉得自己没脸去见她。从心愿出生开始,我每个月都会给她们生活费,可是钱越寄越多,我也越来越看不起自己。你知道的,爸爸算个文人,不是包养小三的有钱人,可是我却以这种方式辱没了……爱情。我有什么脸站在她们母女面前?许诺你知道么,人生也好,感情也好,真的是有际遇这回事的,你和某个人一生中只会有一次最近的距离,一旦错失,便无可挽回。哪怕你要去履行责任,也不能再以最自然纯洁的方式。”
“我现在明白了。”许诺若有所思地说,“我的性格像谁?像你。在面对感情时,我有多么犹豫胆怯;在面对伤痛时,我又多么喜欢逃避。我也差点像你一样,把感情世界弄得一团糟。”
许书诚难过地看着女儿,深锁双眉。
“你会说一切都是为了我吧?至少田心愿是这么告诉我的。我是她不幸福的根源,我要为她的凄惨人生负责,我要为她妈妈的抑郁而终负责,我要为你错失的爱情负责,但是,你想过么?谁来为一个破碎的家庭和一个独自老去的女人负责?这是我为妈妈做的声讨,至于我,好吧,我是得谢谢你。”
“别这么说,小诺,我对不起你妈妈我知道。”
“我在来这里之前,是想跟您大吵一架的,但是,我现在只有力气去缅怀我从前那个美好的爸爸。我对您失望,不光是因为你背叛了妈妈,还因为,你怠慢了爱情。你爱她就和她在一起啊,何至于如此。”许诺站起来,叹了口气,“我回去了,以后,你就好好关心你的另一个女儿吧。”
“许诺。”许书诚痛苦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呢?就真的不能原谅爸爸?”
许诺没有回答,脸色阴沉地向门口走去。但就在她即将拉开门的时刻,她听到了倒地的声音。
她惊恐地转头,果然看到父亲躺在地上,手按在胸口的位置,脸却朝她的方向痴痴地望着。
“爸,爸你怎么了?”她急忙跑过去,腿一软就跪在了地板上。
下午五点半,江远准备下班了,手机却在他衣袋里震动起来。他看一眼屏幕,竟是许诺。
“喂,”他笑着调侃道,“怎么?又找不到咱家小航了?”
“江远,”许诺的声音很急促,“我爸心脏病突发,我已经打了急救电话,在救护车来之前,我需要做什么?”
“啊?”江远大吃一惊,但立刻镇定下来,问,“病人什么情况,有意识么?”
“尚有意识,胸前区疼痛。”
“服药了没?”
“服了,咱们医院的药。”
“再用一片硝酸甘油。”
“好。”许诺跌跌跌撞撞地去找药,却听江远道,“你别慌,现在千万不要乱动,估计120很快就能到,我现在就去急诊门口等你们。”
救护车停在急诊楼下,江远快步奔过来,跟车的急救大夫恰好认识江远,对他笑了笑,“哎?你们心外怎么来接了?我觉得这个患者应该送循环科,他可能需要立刻做造影和支架。”
“我知道,”江航拍了拍同事的肩,“我就是来看看,我是患者家属的朋友。”
“哦,你看循环科也下来人了,走,一起过去吧。”
江远走在许诺身旁,低声说,“别紧张,不会有事的。”
即便如此,许诺还是怕死了,在救护车上,她一刻也没有松开父亲的手。拉着他那双握了一辈子笔的略显粗糙的手,悔恨在心里汹涌地翻腾着,如果她对父亲的态度好一点,如果不让他那么着急和羞愤,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这个样子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怕过,或许此时她才明白,无论他做过什么,她与他之间永远有着无法割舍的感情与血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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