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的生活,对他来说,就像被涂抹坏了的油画——吸烟、喝酒、逃课、去网吧、打架。高中生不该做的,他都做了,高中生该做的,他却没做好几件。他是住校生,父母不在身边,他就像放养的鸽子,没人管。
内疚、自责不是没有过,但是警醒过后,他又是一阵放纵,计划容易,执行好难。
暑假,他原打算在学校补补课,可是在同学的邀请下,他只好再次推迟补课,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和同学去旅游。
因为是暑假,车上人很多,他们好不容易才买到了卧铺。火车上,他们像脱缰的野马,撒欢地玩了起来,不是打扑克,就是玩手机,肆意聊天,很“潇洒”!
列车驶过一片农田,他不经意往外一瞥,那些在地里辛勤劳作的人们,让他想起了在家务农的父母。每次父母来看他,都说让他只管好好学习就行,家里一切都好,不要牵挂。他每次都信以为真,安心地在学校里过着“潇洒”的生活,没钱了,给父母打个电话,父母问起学习,他就扯个谎,说学习很好……
想到这些,他有些难过,但很快,又沉浸到游戏的乐趣中。
深夜,一丝尿意唤醒了他的好梦,下了床,准备去厕所。人太多,过道里挤满了困顿的人们,有好多打工模样的人挨挨挤挤地睡在狭窄的过道上。
他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来到两个车厢的连接处,在厕所的门边,他突然愣住了,心像被针扎一样,隐隐作痛,泪水禁不住流了下来,在那里,他看见了父亲瘦弱的身影蜷在角落里,背靠着厕所的门,带着疲惫的脸微微扬起,正呼噜呼噜地睡着。
世界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没想到他竟然在这里碰到了自己的父亲。
他用手轻轻地碰了碰父亲,父亲打了个激灵,醒了,睁开惺忪的眼睛,看见他时大吃一惊,随后咧开嘴笑了。
他眼含泪花,哽咽着问:“爸,你要去哪儿?”
父亲说:“我想去北京打工,家里的农活忙完了,出去赚点钱,你读大学好用。”
望着父亲褶皱的衣服,花白的头发,苍老憔悴的脸,他的心像刀割一样。为了自己,父亲竟离开生活多年的家,去外地打工,而自己,却不争气,想着想着,心里越发难过。
父亲问他去哪里,他吞吞吐吐地说,和同学一起去北京旅游。本以为,父亲会说他两句,没想到父亲笑着说:“应该多走走,见识广,才能学习好,爸爸支持你!”他抬起头,正迎上了父亲慈祥的目光,想起自己的“胡作非为”,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说的酸涩。
那晚,父亲睡在卧铺的小床上,听着父亲沉睡的鼾声,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感觉很沉重。
下了火车,他发现自己的兜里多了三百块,这些零零散散的纸币还带着父亲的体温,拿在手里,烫烫的。他追上父亲,想把钱还给父亲,但是父亲摆摆手说:“孩子,考上大学就是对爸爸妈妈最好的回报,爸爸不希望你将来像我一样干苦力,你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比啥都强。”
那一刹那间,他的旅游兴致荡然无存,眼前的一幕幕都是父亲那布满皱纹的面容,长满老茧的双手,瘦弱的背影,语重心长的话语……想着想着,直觉得嗓子发堵,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从他脸上滑下,流进嘴里,咸涩的苦。
他告别了朋友们,坐上了返程的火车,他知道,这个暑假不能浪费了,这些年拉下的功课需要花些时间才能补上。父亲在烈日劳作的身影化作一柄利剑,刺醒了他沉睡的灵魂,让他一下子明白,学习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操劳一辈子的父母。父母把一辈子的期望寄托在他身上,他不能让他们失望啊!
那个暑假是他最难忘的一个假期,他一下子从一个懵懂、顽劣的孩子,变成了一个认真努力的好学生。“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自己的努力下,他穿过黑色的七月,迎来了北京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多年后,他已经事业有成,父母再也不用辛劳,可以安享晚年。每每和父亲聊天,还会提到那个难忘的暑假。只是,他没有告诉父亲,如果没有那次火车上的偶遇,他不知还要挥霍多少青春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