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往首都的绿皮车
1
一年前的那个夏天，我离开了我不舍母校。从我生活了二十年的那个小城里，坐上了开往首都的绿皮车。 在我奔波于大学和家的四年里，每一次我都会坐上这辆老旧的绿皮火车。我不知道它的年纪到底有多大，不知道在明天的清晨里是否还能在这条通往外面世界的铁落上看见它缓慢的身影。
车上的人少的可怜，我想可能是它太慢了吧！因为只有二百零四公里它却要用上大半天的时间。不过我还是喜欢和它一起远行，可能是因为它的缓慢让我可以在落后与繁华之间有一个平稳的过度，不至于产生那种一眼地狱一眼天堂的落差感。
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透过车窗射入的阳光有些刺眼。我昏睡着拉上窗帘，打算继续我的美梦，但就在这个时候我接到了李林的电话。 李林是我大学的校友，可在来北京之前我们连一面都没有见过。不过，现在的我们关系却很好。因为现在的我们不仅是同事，还是一起合住的室友。
“哎！小东，我今天接不了你了啊！奶奶的，我们的‘伟大’领导临时将我加班。”听上去他是那样的气愤。
“没事，我这么大人了，还能丢了啊！”
“得了，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来个电话！” 挂了电话，我睡意全无。我拉开了刚刚挂了一半的窗帘，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的世界。 连绵不断的群山绿有些深沉，偶尔出现在铁路旁的杨树也是那样的茂密。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七月三号。突然地我嘴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似乎两年前的今天，我曾经最爱的那个女孩坐上了这辆来我家的绿皮车。虽然最初的我是不愿意的，因为我不想让她看见我那个寒酸的家，可最终在她的软磨硬泡下我妥协了。
我的父母开心不已，但她脸上的喜悦却带有着些许的失望。她在这里玩了三天，就说家里有事坐上了离开大巴车。 临别的时候我问：“你怎么不坐火车走？”
“太慢了。”
“奥！你路上小心，等我有空我就去找你。” “ 恩！”她说完转身登上了离开的大巴。那一刻我的心里忽然伤感了起来。也许是我看到了她转头时那眼角流出的一瞥泪花吧！
她走了，真正的走了。从那以后，她的电话对我来说就永远是个空号。QQ，微信也只不过是我一个人独自的念想。 很多次我都在想，要是我们以后再见面我是应该对她劈头盖脸一顿大骂，还是直接装作不认识转身离开。可不管我怎样想，我都无法逃避一个事实就是我还是想和她再遇见的。
我看着窗外，一颗满是金黄色杏子的杏树引起了我的注意。好像在我的记忆里，她对这种水果情有独钟。
想着想着疲倦又一次涌遍了全身，或许我的这场漫长的旅途注定于休息无关。这个时候我又接到了苏晓得电话。 苏晓是我在北京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她和我们一样是一个背井离乡的北漂。虽然我们两个的世界在之前没有任何交集，但却和好多电视剧中的情节一样，现在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 我的才子！你什么快到了吗？”
“还有差不多三个小时吧！怎么了？”
“那个，我.....？”她撒娇地吞吐着。
“你不能来接我了是不是？”我笑着。
“是啊！我们那个该死的经理非要让我今天去见客户！”苏晓极不情愿地说着。
“没事，工作要紧，晚上回来就有好！”我调皮地说着。
“死样吧你！记得到了给我个短信。” 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不由地笑了出来，那笑容看似幸福但也夹杂着些许的滑稽。可能想要解释这种笑容，就得从我和苏晓相识的地方——夜间的工体说起。
那时候，我刚来北京不久。一直听说北京的夜店很刺激，所以早就想去见识一下。当我将这个想法告诉李林的时候，他居然比我还要兴奋。
当天夜里，我们来到了喧闹的工体。紧张的走进一家夜店，纸醉金迷、肉欲横飞的景象让我瞬间迷乱。几瓶啤酒下肚，我开始疯狂了起来。就这样借着酒劲嗨到极点的我，认识了邻座的苏晓。 那来自夜店的啤酒让我忘记了我是怎样和苏晓交谈上的，在我对那晚破碎的记忆里。我好像当时对她念了一首我写的情诗。 “找寻的，是梦中依稀的背影。
等待的，是转角偶然的邂逅。
哭着，眼泪却不愿哭泣。
笑着，你却安然离去。
没有回头，没有挽留。
不习惯的， 只是再也不能
以我的口吻， 将你向别人提及。”
苏晓听完，似乎有些感伤。她说我是一个才子，她喜欢有才情的人。
“为什么？”我问这个问题，不是因为我对她的喜好存在质疑。而是在我的印象里，来这里的女孩应该是喜欢财情才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喜欢了这个只喝廉价啤酒直冲最低消费去的我。
“有才情的人比较细腻。”这是她的回答，但我却似乎不太明白。她又接着说：“事前买套的，总要好过事后买药的。” 听到她的话我送到口中的啤酒一下子喷了出来，我笑着看着她没有说话，那样子不知道是喜悦还是淫荡。 和其他的男女一样，我和喝醉的苏晓一起离开。我们将要去的地方，也和其他人一样，是快捷酒店。
酒醉后的激情让我和苏晓有些麻木，不过，我们依旧温暖。
“告诉你，我以后就跟定你了。”这是我们醒来时苏晓和我说的第一句话。也正是这句话，让我发现我喜欢上了她。因为现在从我的世界里消失的前女友，在和我第一次缠绵后说的也是这句话。在后来的相处里，我渐渐肯定，她们原来是那么的相像。有时候，我自己都看不明白，为什么老天会和我开这样的玩笑？ 我叹了口气，却不下心撇到了床单上的血迹。那一刻我没有犹豫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现在想想这缓慢的绿皮车还是和我有缘，因为让苏晓喜欢上我的那首诗就是我在这绿皮车上写的。记得那时的我刚刚失恋，前往北京的路途上我的情绪一直低沉着。 绿皮车虽然缓慢，但还是走着。我虽然渺小，还是活着。我再次看向窗外，连绵的群山早已变成了规格的楼宇。
2
我又一次在北京的地铁上睡着了。晚高峰的地铁是我最难以忍受的，我预想过很多我将来会离开北京的理由，但有一条我似乎从未变过，那就是这里拥挤的地铁。可能是这一次我太累了吧？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居然贴着完全陌生的人站着睡着了。 当我走出地铁站，踏上开往郊区的公交时。我接到了苏晓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她带着哭腔。我问她发生了什么，她没有说，只是让我快点回去。我挂掉电话急忙下车找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我住的郊县而去。 我推开门的时候，苏晓坐在沙发上哭。见我进来，她离开冲过来将我抱住。
她哭着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原来她下午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打碎了楼下车那家住户摆在门前的花盆。结果，在赔了五百块钱后还受到了一阵泼妇骂街的轰炸。
我疲倦的脸上顿时充满了血丝，我气冲冲地下楼，敲开了那家的房门。看到我，她们俩满是惊恐。毕竟我再柔弱，也好歹是个男的，而她们不过是两个女人而已。 她们一个劲儿地向我们道歉，还识相地还给了我们那被讹去的五百块钱。我恶狠狠地看着她们，直到苏晓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满意。 我们要走的时候，她们还一个劲儿得想我们保证，今后再也不找我们麻烦，要是有帮忙的地方只管和她们开口。
一阵忙乱之后，已经是十一点钟。李林打电话说他今晚不回来，我和苏晓的嘴角都微微上扬了一下。要知道没有李林的夜晚就是我和苏晓的天堂。 可就在我们满心期待一番别样云雨是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今天的我们原来很累。
躺在床上，我们很快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我回到了我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那时的我十七岁，我的父亲和村里其它的男人一样在首都打工。记得那个暑假，我和父亲一起来到了北京。他带着我到很多地方转了一圈，我们也只是去那些免费的地方。因为那时候的父亲在工地干一天只能赚到八十块钱，这还得是能遇见一个有良心的老板。否者，一年的辛苦就分文不值。
那时我童年最值得炫耀的事情，可别人不知道的是这美好的背后却隐藏着一个只有我和父亲知道的秘密。
那是我要走的前一天，我因为怕黑所以在起夜的时候将尿撒在了隔壁公棚放在门口的痰盂里。我记得那时候工地上的人很少，那个公棚里只住着一对中年夫妇。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在他们的咒骂声中惊醒。我走到门口，父亲问我是不是我干的。我低头，害怕地说了一个是字。我的话音还没有散去，父亲的就重重地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哭了，可响亮的哭声依旧没有盖过那对夫妇的咒骂。我透过满是泪水的眼睛，试图记着这对夫妇可怕的样子。但看到的却是，父亲在懦弱地道歉。那时的我彻底奔溃。
在父亲将我送上绿皮车之前，我都没有和他说一句话。他也没有和我说话，可能那个时候的我们不论谁先开口，都会是一种尴尬。 火车将要走的时候，父亲忽然开口：“小东，你要好好地，给爹争口气！”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当他的身影慢慢在我眼前消失的时候，我的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那一刻，我就有了这样的梦想——我以后一定让他们在北京住上干净明亮的楼房，远离那些低素质的人。可这个梦想却在我大学的时候破灭了，因为那时才知道，北京的房价原来贵的让人害怕。
梦里的绿皮车渐渐走远，我睁开眼睛，却满是黑暗。萦绕在耳边的，是在破旧的楼房下各种口音的混杂声。我隔着黑暗，感受着躺在我身边像婴儿一样熟睡的苏晓。那一刻的世界里仿佛只有我们、只有那辆绿皮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