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部小说

二十年前,我认识一个女孩,那时她才十七岁,清秀,害羞。在服装厂流水线上做工人,操作熟练。

她没有念过初中,小学毕业就跟着村里人出来做工。

你没有看错,是小学毕业,才13岁就开始打工。当年只要工厂有熟人,虚报一下年龄,或者弄个假的身份证,就可以进厂。

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有四年工龄了,正是十七岁最美好的青春妙龄,但是除了每天机械的重复工作,她的生活一片空白,没有一点色彩。

这女孩出生时妈妈大出血离世,她是跟着已经出嫁的姐姐长大的,她跟姐姐的儿子一样大,可想而知在当年生活条件不好的情况下姐姐一家人会有多么嫌弃她。

夏天她穿了凉鞋,露出变形的脚趾头,我问怎么回事,她说小时候没有鞋子穿,一双鞋最少穿三年,鞋子小了,憋着难受,脚趾头就蜷曲着,长期穿着这样不合脚的鞋子,十个脚趾头全都变形了,再也伸展不开。

厂里有个家境贫寒的二十多岁的男工追她,她很快就沦陷了,缺爱的孩子啊,别人给一点点甜头,她义无反顾地献身。

十八岁生了大女儿,二十岁生了二女儿,都是剖腹产,二十三岁又生了小儿子,还是剖腹,当时县里医生都不敢接,转到市里医院才手术的。

远嫁,还没有娘家,婆家人打压她鄙视她欺负她,自己男人出轨家暴嫌弃她,她的抑郁症越来越严重,去年,三十八岁,跳楼,结束生命。

我用三言两语几百字概括完她的一生,即便如此简略的文字,一边写还是会一边心痛到落泪。而她,三十八年短暂又漫长的一生啊,她是怎样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她经历了多少平常女孩所没有经历过的折磨和羞辱?那些细节,谁敢回忆?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部小说,也许你是一帆风顺幸福平安的,而她,却是受尽磨难悲苦一生的。

三年前我写《山村里那些被…女孩》的时候,有个简书作者私聊我,她说她有类似经历,愿意给我提供细节,希望我以她的经历写篇小说,她不怕揭伤疤,不怕心痛,就怕会有更多的女孩遭遇这样的不测。我说那你可以自己写啊,她谦虚地说自己文笔不行。其实我也一样,真觉得自己水平有限,怕表达不出来事情的真实意义,因此就没有答应她。

那样一个看似波澜不惊的人,其实早已历经过惊涛骇浪的击打,她的生活,也是一部小说。

我在简书还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发表的文章不多,但也透露出乐观向上的思想,她看了我不少文章,说羡慕我家孩子,羡慕我们家人的相处方式,她是九零后,从小就是留守儿童,父母缺席了她的成长过程,却在她毕业后不断向她索取。

她是在奶奶家长大的,但是待遇简直还不如奶奶家的猫狗,不是她亲口述说,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都什么年代了,还有孩子遭受这样的生活。从小到大,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又忍受了多少委屈磨难。

她亲切地叫我“艺姨”,把家里的一切事情都向我倾诉,她一边成长,一边疗伤。现在在北京,做白领,已经谈恋爱,准备婚嫁,不打算让家里任何人参加婚礼。

她的生活,也是一部小说。我现在正试着以自己不太成熟的笔力,写一部小说,名字就叫《依靠谁》。父母没有成为她小时候的坚实依靠,却想要依靠长大后的她。奶奶想着依靠三叔养老,三叔却直接把她送进了养老院……这个世界上,你以为能够依靠的人,不一定依靠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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