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我说要男童!男童!你居然拿一个丫头片子来糊弄我?!”坐在沙发上的男子看了看扔在墙角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小女孩,斜睨着跪在身前染着红发的年轻人。“看来你确实活腻了……”说完对身边的大汉微微点头。那大汉走到红头发身边,举起了手中的枪……

与此同时,屋外的高空中,一个巨大的火球呲啦啦地划过夜色,“砰~~咚!”,重重地砸在这群人所在的房顶上,一时间火光四溅。随着“砰~砰~砰~~”的连声爆炸,房屋倒塌,人们惊呼着抱头四窜。靠墙那排正“咕咕”冒着水泡的精密仪器和瓶瓶罐罐们,一瞬间“哗啦啦”的爆响着碎裂开来,神秘的液体在火焰中咝咝作响……

红发男子趁机躲过大汉的子弹,往屋子深处逃去,却没能避开上方坠下的楼板。

01

“嗒、嗒、嗒……”悠然端着一盘蒸饺敲开了邻居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位慈眉善目的大姐,带着一副小心翼翼的笑脸:“小言妈妈,又送好吃的来了,这怎么好意思啊!”

“王姐,您别客气,小言总是来叨扰您家大冬,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你们尝尝,我今天新包的韭菜饺子,很香的。”

“谢谢悠然姐。”老实木讷的大冬从里屋走了出来,有些腼腆地说,“小言怎么没过来?我今天买了一辆遥控车,准备带他一起玩呢。”

“今天晚了,明天周末,小言说要过来找你呢。”悠然微笑。


R市泉友区公安局刑警队。

小张拿着一个文件夹匆匆走进来,递给大年,“又一个!”

“这次有没有昆虫残骸?”大年皱着眉头边接过文件夹边问。

“这次是一个七岁孩子。最后失踪的地点有和之前一样的甲壳虫残骸。”小张简单汇报。

这已是短短两个月内,本市的第十二起儿童失踪案了。失踪的全是男孩子,年龄在五到十岁之间。都是在离开看护人视线后不超过十分钟的时间里,非常突然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全市动员,查遍天眼,一丝线索也没有。一时间,人心惶惶。

到第五起时,大年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在每个孩子失踪地大约五百米的周边范围内,或草地、或灌木丛、或小花台,总有约两平米左右枯死的一片绿植,在枯死的绿植边,均能发现了一些甲虫的残骸。

这些甲虫并不在昆虫学家们的图谱里。经检验,甲虫的分泌液有极强的腐蚀性。

“各派出所通知都发下去了吧?”大年合上文件夹问小张。

“发下去了,一有失踪报案,各所会立刻发通告给我们。”


从超市回家来,已经快十一点了。悠然趁着小言不在家,打扫了一下房间,等做好小言最喜欢蛋包饭,已经快到下午一点钟了。

小言虽然才六岁,但已经会看时间了,每次到邻居家玩,十二点后一定会自己回家。

今天怎么会这么晚?以前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况,悠然的心没来由地发慌。她敲开了邻居家的门。王姐说大冬带着小言出去了,想找大一点的空地玩遥控车。可能是玩得太高兴,忘记了时间。说再等等吧,俩人玩够了就会回来了。

悠然打电话给大冬,没人接听。她的心七上八下,忐忑地等到下午三点,实在等不住了,又去敲大冬家的门,“咚咚咚”半天,却没有回应。

悠然老公搞生物研究,常年出差在外,去做各种考察。两人都不是R市人,亲戚朋友也不在身边。出了这样的事,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她急红了眼圈。匆忙收拾出门,在小区门口给保安留了电话,请他见到小言回来就打电话给她,接着赶到派出所报案。

接案警察留下小言的照片,记下悠然的手机号,说虽然失踪时间还不到24小时,但他已经在系统里登记了,请悠然回家等消息,保持手机畅通。悠然一离开,接案警察就拿起了电话,“刑警队吗?……”


回到家,大冬家仍旧没有人,小言也没回来。

悠然僵着身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机拿起来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来,焦躁地盯着手机屏。

“叮~”是微信消息提醒。悠然一把抓起手机,竟然是大冬发来的一段视频。视频里,大冬一改往日的木讷,在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一张狰狞的脸在手机屏的微光里忽明忽暗。

“啊!”悠然尖叫着扔掉手机,光着脚跑到隔壁疯狂地砸门。

门开了,是王姐,她脸色憔悴。“应该是在我们以前的老屋。”没等悠然开口,她说:“实在对不起,我天一亮就带你去。”

“现在就去!”悠然紧抓住王姐的衣袖,“大冬他要做什么?为什么现在不能去?现在就去,我现在就要去!”

“现在不行,现在太危险。天一亮就去。”王姐没有了平常的小心翼翼,忽地强硬起来。

悠然没有办法,只好死拽住王姐坐在沙发上,睁圆了眼瞪着她,等天亮。

沙发背后的五抽柜上,显眼地支着一个相架,照片里的三个人笑得极灿烂——王姐坐在椅子上,大冬和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站在她身后,两人互揽着腰,很亲密的样子。

楼下,一辆普通的黑色私家车里,烟头闪烁。一双望远镜的镜头正对着悠然家和大冬家的窗口。


天蒙蒙亮,悠然和王姐一起坐车往她说的老屋赶。

车上,悠然又打开手机,仔细看大冬发给她的视频,发现视频中,在手机的微光里,除了大冬狰狞的脸,在他的后方,还有一点小小的反光,依稀能看到小言的影子,那里,仿佛是一个柜子。

小言的脸上没有太多恐惧,她稍稍放心了一点。

“大冬喜欢小言,他会没事的。你不要太担心。”王姐一路安慰悠然。

老屋离得不太远,悠然她们很快就到了。

那是一片荒地,几幢房子倒塌后的残垣显眼地矗在那里,黑幽幽的断墙一眼可见被大火焚烧过。大火应该较久前的事情了,周围的野草丛已经有半人高。悠然觉得这地方有些眼熟,却也来不及细想了。

一幢二层L型小楼孤独地立在残壁后的荒地深处。两米高的红砖墙把小楼围在中间,围墙的大门是打开的,院子里没有人。

悠然跟着王姐直接上了二楼。上楼后往右走,最远端的房门也大开着,里面也没有人。进去一看,很像是一间办公室。房间里摆放着两三张办公桌,桌面上堆满了文件和文件夹;靠墙的位置有两个带门的书架,另一边是一个大文件柜。

想起视频里看到的情形,悠然冲到书架前,打开,没有!再打开另一个,也没有!她心急如焚,快步走到另一边的文件柜,她有些害怕,强逼着自己打开了柜门——柜子的中部没有隔板,从上到下贯通着,小言就站在那里,被几根粗绳挡在柜子里,神色很平静,也很清醒,见到悠然,笑嘻嘻的叫她:“妈妈”。悠然松了一口气,把他从柜子里抱出来。

悠然放下小言,打电话到派出所,告诉了对方她和小言的所在,又简单说了一下环境。警察答应马上派人来。

挂了电话一回头,却见小言又被大冬抱在了怀里。悠然喊着:“王姐,王姐,你快来!”一边奔过去想要把小言抢回来。

屋外,“呜呜”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

王姐早没了人影。大年带着小张快步冲上楼来。

大冬见状丢下小言就跑,“站住!”小张拿着手枪追了过去。

大年抱上小言,边往处撤,边叫悠然:“我们是泉友区刑警队的,快跟我来!”

楼下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密集。大年带着悠然往楼顶奔去。

从顶楼往下,有一个极陡的不锈钢滑槽。大年把小言放在自己身前,快速地滑了下去,一边滑一边催促悠然跟上。

悠然胆战心惊地跟着他们滑下楼,又疯狂地跟着他们往院子外面跑。但她没能跑出院门,刚到门口就失去了知觉。

大年抱着小言一路狂奔,没发现悠然早已不在他身后。

小张没有找到大冬。随着头顶上方无人机的巡逻,指挥部的无线电里传过来急切的声音:“危险靠近,危险靠近!数量不可确定!协助大年带孩子离开,协助大年带孩子离开。”

“大年,大年!照计划,快!” 大年把小言放到警车后座,轰一声启动。汽车怒吼着掀起一阵沙石,绝尘而去。

小张终于从院子里出来了,只见他右手长伸,拿着一个持续“吱吱”冒着火花的引诱弹,那火星带着奇特的味道喷洒在路旁的野草丛上。身后,紧紧追着他的,是密密麻麻的黑色爬虫。

虫子们跟着“火星”钻进了野草丛,所过之处,野草快速枯萎倒下,随着一阵黑烟化为了灰烬。

小张持着引诱弹顺着一条小道一直往前跑,身后的野草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烟尘,消失不见。

奔到一个十字路口,随着无线电里传来“撤!”的声音,小张把手里的引诱弹向远处扔去,转过一条岔路不见了身影。

大年驾驶着汽车,警惕地左右观察着后视镜。“到兰花广场,大年,到兰花广场!”耳机里传来新的命令。

兰花广场到了,大年把车停在路边,带着小言随着人潮走进广场。广场人很多。耳机里的命令声却在广场响起了:“到兰花广场,到兰花广场……”

循声望去,只见一只近两米高的大甲虫,正人立着,朝着大年的方向,得意得像个小孩,笨拙地晃着两只后腿,四个前爪在胸前欢快地挥舞。嘴里一直重复着:“到兰花广场,到兰花广场……哈哈哈,到兰花广场……”

人们往四面八方逃窜。尖叫、被踩踏的惨叫声、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催促声……乱作一团。

大年脸色大变,抱紧小言回身向汽车奔去。

“小言,到妈妈这里来。小言~”大甲虫忽然温柔地喊……

“妈妈?”小言的手臂犹豫地伸向远处那只可怖的甲虫……

02

大年狠狠地搓着自己脸颊走进办公室。小张迎上他布满血丝的双眼,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看把你累的,要不要给你弄杯咖啡?”小张问大年。

“嗯,浓些!”大年摊坐在椅子上,继续搓脸,想让自己清醒些。

“你不是一早去专案组吗?这么快就回来了?”大年接过小张递过来的咖啡问。

小张蜡黄着一张脸,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到小楼勘验的痕迹组回来了。现场没见到活的虫子,但在地下室发现了很多大型甲虫的爪印。另外发现两条暗道,只能供一人匍匐通过。因为不清楚状况,暂时没敢进去勘察。”

“暗道?”大年也皱紧了眉头,“能估计通到哪里吗?”

“从方向上看,通往两年前在大火里毁掉的那两幢小楼。”小张带着隐隐的不安,“那一片已经警戒起来了。之前的引诱弹虽然起到了作用,但还没有真正能对付甲虫的方法,西大的实验室正在加班加点。”

“实验室不是请了华清大学生命科学院的欧阳教授过来指导?没有进展?”

“暂时还没有,说是等一个掌握关键数据的研究员回来后,就这两三天。”

“那就好,保持关注!”

“嗯。对了,老大,那孩子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放在队里吧。闹了一夜了。”小张疲倦地伸伸腰,“要不是有周姐帮忙,我真没办法应付。”

“不是已经联系到他爸了吗,一回来就让他领回去吧。唉,这孩子太可怜了。”“对了,他妈……唉!那大甲虫的痕迹能追踪到吗?”

“当时广场上人太多,特警不能开枪,脚印也太乱了,追踪不到爪印。只知道最后她离开的方向是东南方。”

“东南方……兰花广场的东南方,是小楼那一片?!”大年嗖的站起身来,“那是它们的老巢!那两幢两年前烧掉的房子!一定是!”

“走,去专案组!”大年带着小张匆忙地出了门。

随着大年的车从办公楼前的停车场绝尘而去,一只锃亮的弧形利爪从墙角快速缩了回去。


大年推开办公室的门叫了声:“李局!”,停在了门口。

屋里,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正在打电话。他对大年和小张点点头,抬手指了指桌前的椅子,示意他俩先坐下。

在对着话筒“嗯,嗯”地应答了大约一支烟的工夫,李局终于放下电话:“你俩有什么新发现?”

“李局,我们已经基本确定了大冬母子俩的踪迹了,在泉友区和江南区交界处,上午B组跟进,我过来给您汇报一下。”“另外……”大年接着说,“我听小张说,小言妈妈,嗯~就是兰花广场那只大甲虫,最后向东南方逃走了?”“根据痕迹组昨天在小楼的勘察,我推断,两年前那两幢莫名起火的小楼,极有可能就是虫子们的老巢。”

李局点点头,“是,我们也是同样的看法。幸好那一片前年拆迁了,没有居民。现在已经全面警戒起来。”

“那为什么不……”没等大年说完,李局抬手制止了他:“作为专案组的总负责人,我必须考虑大家的安全。除了引诱剂,我们目前还没有办法对付它们。尤其是在明知道可能有多只大甲虫存在的情况下,我更不能拿大家的生命冒险。”

“你们侦查组,尽全力,尽快找到大冬母子。找到他们,很多问题,也许就迎刃而解了。”李局叹了一口气,“刚才医院那边来电话了,兰花广场的伤患已经全部接受医治,基本是踩踏伤和推撞导致的外伤。没有一个人受到甲虫袭击。”

“这说明?……”小张惊讶地问。

“说明小言妈妈不会伤人!”大年有些意外,“太好了!李局!”

“是啊,这也许是个突破口。那孩子还在你们队里吗?”

“是,周姐陪着他。”小张回答说。

“嗯,照顾好他。也许……”李局有些迟疑。

“您是说?糟了!”大年从椅子上跳起来。

“快,你们先回去,我马上调附近的特警赶过去。”李局当机立断。

大年拉着小张快速跑下楼。边发动汽车,边吩咐小张:“快!打电话给周姐,让她陪着小言,半步也不要离开。”

大年抽出警灯丢上车顶,越过一辆又一辆的汽车,警灯“嘟呜~~嘟呜~~”地快速闪过一个又一个路口。

“接电话,周姐,你接电话啊!”小张听着手机那端不断重复地“嘀~嘀~”声,急得满头大汗。


“小言真乖。你一直坐在这里吗?水来了,喝水吧。”周姐温和地把手上的水杯递给小言。

“谢谢阿姨!”小言接过水杯,甜甜地说。

借着水杯的遮挡,小言偷偷瞄了一眼周姐的包,里面的电话终于没再响了,又看了一眼窗帘后面那个黑色的影子。放下水杯对周姐说:“阿姨,我想尿尿。”

“想尿尿啊,好啊。走吧,我带你去。”周姐牵起小言的手,带他走出了房门。

窗帘后,黑影闪过。

厕所在走廊的另一端。周姐牵着小言的手往厕所走去,房间里,手机再一次“当啷~当啷~”地狂响起来。

“阿姨,我自己进去吧。”到了厕所门口,小言认真地跟周姐说,“小言是男生,你是女生,你不可以跟进来哦。”

“好,阿姨不进去。”周姐忍不住笑出声来,想着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就爽快地答应了,“你去吧,阿姨在门口等你。”

大年和小张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时,正看到周姐背着双手站在男厕门口。

“小言呢?”“孩子呢?”大年和小张冲过去同时问。

“在里面呢,”周姐笑着说,“他说他是男生……”没等她把话说完,大年、小张便撞开了厕所的门,“哐,哐,哐”推开一个个隔间——厕所里一个人也没有,一片梧桐叶随着秋风,从窗外晃晃悠悠的飘了进来,落在了地板上。落叶旁,几条长长的划痕清晰可见……

大年扑到窗边往外看去,楼下转角那列修剪整齐的冬青正剧烈地晃动着,转角位置豁开了一个偌大的口子,断枝张牙舞爪地戳在那里。

“快追!”大年朝小张喊了一声,转身往楼下跑。

两人出了楼门,迎面遇到特警队的王明。街上,行人一群群尖叫着向这边奔来。特警队的两辆改装JEEP已经呼啸着追了过去。

“大年,快,上车。”王明拉开自己的车门,又回头吩咐:“建轩,你们几个疏散群众。”“是!”特警队员建轩应声带了三个队友向人群奔去。

“开车!”待大年和小张上了车,王明立即回头命令司机。

“你们见到她了?”大年问王明,“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我们刚赶过来,正好见她从绿化带冲出来。已经追上去了。”“孩子一直跟她在一起,”王明顿了一顿,有些不忍,“咬在嘴里的。”

“那还活着吗?”小张着急了。

“孩子没……”王明话没说完,只见前方十字路口上,人群惊慌地四处乱跑。公路上到处是人,追在前面的两辆警车已经停下。五个全副武装的特警正在安抚人群,引导他们撤离。

看到他们的车过来,其中一个警员跑了过来,向王明汇报了情况。

“分A、B两组。A组留下,B组和我们一起继续追。”王明简单命令,“立即联系专案组,请求支援。”“是!”警员领到命令,立即转身去安排。随后,其中一辆JEEP向前开去,王明他们即刻跟上。

很快就追到了民俗街。这是市里很有名的旅游点之一,为了带给游客最真实的体验,商户们都按几十年前的样子把商品、桌椅从铺子里往外延伸,在门口摆成一溜,整个街道热闹又拥挤。却也让街道更显狭窄了。

汽车龟速行驶,前方、右手边的街道上,人们还在惊叫推搡。不断有人撞翻桌椅、也不断有人被撞倒在地,闹哄哄乱成一片。

左边的街道,恍然刚经历了一场地震——商户的广告灯箱碎了一地、缺角的桌子,断腿的椅子胡乱地扔在街上、店招斜斜地缀在门楣,原本堆靠在门边的实木门板全都倒俯在地上,像是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醒过神来,断口不可置信的支楞着……

除了司机不断换档轻轻的“哐哐”声,车里再无半点声息,几个人都沉默地看着窗外,只盼车子能快些,再快些。

已经行驶了半个多小时了,仍旧没能见到悠然的半点影子。

“前面就出城了,”小张终于没忍住开了口:“要是它跑上小路,我们就更难追上了。”“出城了也好,”大年沉声说,“最好没有行人,不会伤到无辜。”

“直升机?”大年回头问王明。

“那样动静太大,怕引起更大的恐慌。上面想再等等。”

又是十分钟后,共享导航果然显示前车出了城,正驶上265国道。情况不是很乐观,从R市进入265国道的入口,靠左正是一片山林。林子虽然不大,但他们只有两辆车,不到十个人,搜索起肯定是够呛的。请求就近支援也来不及了。

还没开上国道,远远地,就能看到那辆黑色的JEEP停在路边,一位警员焦急地站在车前。

“王队,”车刚停下,那位警员就快跑着迎了过来。“它进山了。他们四个已经追上去了。树木太密集,无人机没有侦查条件。”警员神色紧张,“五分钟前,听到了枪声。”

“走!”几人让过往来的车辆,横穿过马路、越过护栏,往山林里奔去。

小山靠近国道的山脚是一段约六米高的水泥护坡,攀上去,就是松软的泥路了。

入秋了,树叶早早地掉落下来,在地面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

循着被踩压变形的落叶,五人一路往南追去。几分钟后,来到一个小土坡。

坡前那一小片,明显比周围要凹下去一些,落叶杂乱,能看出被反复踩踏过。

“这里有血。”小张指着一棵树旁的地面。几片落叶上,有一溜刺眼的鲜红。

大年顺着血滴往旁边看,“这是……弹孔?!”树杆上,大约离地一点五米的位置,有一个圆形的孔洞。

“是弹孔,”王明快步过来,“这是95式突击步枪的弹孔。”“为什么是从这个方向打过来的?”王明疑惑地抬头往前方看去,又回头往来的方向望了望,“走吧,小心点。”

天光本就灰暗,被密密的树枝遮挡,林里更显昏沉。

“嘘~”跑在前面的大年忽然停了下来,回头对王明打了个停下的手势。王明往旁边的树身靠近,招呼后面的伙伴也停了下来。待五人各自隐蔽,都听到了前方传来的轻微有规律的“嚓、嚓”声。

在“咔、咔”几下枪栓声响后,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嚓、嚓、嚓……”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小张左肩紧顶住树杆,抬起左手稳住握着手枪的右手手腕,枪把在汗湿的手心里微微打滑。

“叮~~铃~铃~~”,手机铃声如夏夜忽然的一道闪电,撕裂了树林里的静寂。大年紧张又懊恼地挂掉了电话。

前方本已快靠近的“嚓嚓”声急速乱响了一阵,霎的静了下来……

仿佛一个世纪,“我要妈妈,我要妈妈!”孩子的哭闹声是从对面传过来的。

“像是小言的声音。”大年低声对王明说。“是吗?好!”王明回头挥挥手,让随后的警员慢慢向前靠近侦察。

“王队,是小李他们。”侦察员的声音很快响起,接着,是急促过来的脚步声。王明、大年他们也迎了上去。

先他们一步进入树林的四个警员一个不少,但都狼狈不堪。

走在前面的,衣着还比较整齐,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跟在他后面的那位胳膊上缠着已经染红的布条;后面两位,一个头发蓬乱,右手胳膊下夹着两只步枪;另一个右腿受伤了,正被同事费力地拖拽着。

“大年叔叔!”被抱在怀里的孩子果然是小言。他一见到大年挣扎着要扑过来,晶亮的泪珠还挂在脸颊上。

“好了,小言,没事了,没事了。”大年抱过孩子轻声安慰。

“边走边说。”王明招呼大家往回走。

原来,小李他们一路紧追,在爬上小树林的护坡后见到了悠然和小言。小言是被悠然衔在嘴里的,可能是不想伤到孩子,悠然的奔逃一直受限。进入树林后,行动更是不便了。小李他们在小土坡那里终于拦住了她。

“见到我们,她好像受到了惊吓。”小李说,“忽然狂躁起来,向我们挥舞起两支大前爪。”“春雨伤到了腿,刘胜开了枪。”小李脸上透着惊惶,“但子弹从她的背上弹了回来,从刘胜的胳膊上擦过……”

“什么?那是95啊!百米内击穿八毫米钢板的95!”小张怪叫起来,“怎么可能!”

“小张!”大年轻呵一声。

“是啊,”小李心有余悸,“我们也万万没有想到。”

“可能枪声吓到小言了,他哭了起来,一直叫‘妈妈’。那甲虫,她好像很慌乱,横冲直撞的。我们躲得很辛苦。”听到这里,不只小李,大家都不免脊背爬满冷汗。

“她很快就跑得看不到了。我们循着痕迹追,听到孩子哭。”“找过去时,只有孩子坐在树下,甲虫已经不见了。”

“哇儿哇儿哇儿~哇儿哇儿哇儿~”一阵纷乱的警笛声从树林外传来。

“支援到了,我们出去吧。”王明挥挥手,有人上前帮忙扶春雨。

国道已经封路,王明上前简单交接后,指指停在路边的两辆JEEP对大年一行说:“上车吧,回局里再说。”

返程中,大年回拨了那通挂断的电话,是跟踪大冬母子的B组打来的:“抓到了,你快回来吧。”“还没审?”大年问。“大冬在医院,他妈只是哭,什么也不说。”手机里回答说,“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先来医院吧。”

挂了电话,大年看看怀里的孩子,“回去还是拜托周姐照看吧。他爸回来也先别带回家了,太危险。”“嗯,好的。”小张接过小言,“到了你先去医院,我带小言回队里。”

两人说完,都沉默地拧着眉看向车窗外。

远远的天边,太阳从厚厚的云层后钻了出来,黄澄澄地挂在那里。

小言把头埋在小张的怀里。谁都没有看到——他睁圆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一丝狡黠的笑,正悄悄浮上了他的嘴角。

03

车子一进入市区,大年就和王明他们兵分两路了。大年去医院,王明和小张到专案组汇报情况。

想着一个六岁的孩子,应该不影响什么,小张把小言带进了李局的办公室,放在沙发上,好言安慰着让他先休息一会。和王明一起向李局就当天情况做了简单汇报。

“大冬母子抓住了,”李局面色不是很好看,“大冬受伤了,胸部贯穿伤。凶器很奇怪,估计有一尺多长、稍有弧形、尖头、管状。”

“这是什么东西?”王明疑惑,“牛角?”

“甲虫!”小张睁圆了眼睛喊出了两个字,躺在沙发上的小言瞬地皱起了眉头。

“虫爪!”与此同时,站在医院ICU门外的大年拍拍手里的报告,也说出了两个字。接着,他把检查报告递给面前的队友,“你们盯着,我去找李局。”

三人正在房间讨论,敲门声和大年的声音同时响起:“李局!”

“进!”李局发话的同时,大年推开了房门。

“你也想到了?”李局问大年。

“是!大冬一定是被大甲虫伤到的。”说着回头看了看睡得正熟的小言,压低了声音,“像悠然一样的大甲虫,但不是悠然。当时她还在我们的视线内。”

“对,不是她。那是谁?”李局难得露出紧张的神色,“我们现在都没有办法确认,到底还有多少只那样的大甲虫?”“很庆幸上次在废墟没有强攻。”

“是啊,战斗力太强了,若是有十来只,那……”

“小张!”大年赶紧制止了他的胡思乱想。

“如果大冬被甲虫重伤的消息传出去,很多老百姓都会这么想吧。”一直不怎么说话的王明开了口,“只怕会引起极大的恐慌!”

“嗯,封锁消息。”李局毫不犹豫,“265国道那边还在搜索,暂时没有新的收获。”他回头又对大年说,“大冬的母亲王美丽带到刑警队了,你们俩回去看看。”又看向沙发,“孩子爸爸还没回来,先交给周婧照看吧,别再离人了。”

“是!”三人起身行礼。仍由小张抱起小言,一起出了房门。

李局看着三人的背影和那颗靠在小张肩头的小脑袋陷入了沉思。

回到刑警队,小张把小言交给周姐后,和大年一起到了审讯室。

大冬妈坐在对面的审讯椅上只是哭。审讯本上除了简单的姓名年龄住址外,余下的部分还是一片空白。

大年和小张把两位同事换了出去。坐定后,小张拿起笔。

大年看看大冬妈,“大冬现在在ICU,医生已经尽力了,能不能醒过来还是未知数。”停一停,又说,“你真打算什么也不说吗?”

“王美丽!”沉默半晌,大年厉声喊道,“你亲眼看到大冬是怎么倒下的,还想有更多的人和象他一样吗?”

“啊~啊~~”一直饮泣的大冬妈哭出声来。“悠然她,怎么样了?”她抬起头怯怯地问,“听说她也变成了甲虫?”

“也?”大年疑惑地问。

“我,我听说她变成甲虫了?那小~小言还好吗?”王美丽极力掩饰,着急地想要转移话题。

“你听谁说的?悠然失踪了,小言就在这里,你要不要见见他?”大年试探。

“不,不,不用了。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王美丽躲闪着双眼,不再开口。

出了审讯室,大年沉吟片刻,叫上小张,“走,去大冬家。”


华灯初上,二人疾驰而去。

推开大冬家的门,打开灯,屋里的一切还和悠然进来那天一个样,什么也没变。但他俩知道,侦查组已经全面检查过了,显然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

这是一套很普通的两室一厅的房子,家具摆设也极普通。两人慢慢在屋子里走动,仔细查看,期望能有所发现,哪怕一丁点特殊的东西。

走到沙发背后,大年拿起一个相架问小张,“这是谁?”小张过去一看,大年的食指正指着相片上的一个红头发的年轻人。

“是大冬的哥哥,两年前失踪了。”

“失踪了?两年一直没有消息吗?”

“没有,”小张回说,“是个小混混,经常不回家,报案时已经两三个月没见过他了,没有什么线索。”

“大冬母子俩后来还找过吗?”

“一直找,据说三个人感情很好。大冬智力有点小问题,当哥的一直很照顾他。”小张又回忆说,“最近半年多没怎么找了。可能放弃了吧。”

“是吗?”大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算了,看看里屋。”说完放下相架,往里间走去。

小张走向另一间。

“谁?”小张刚推开门便是一声大喊,大年立马冲了过来,只听得窗外咣当。窗角,一个尖利的像牛角一样的东西一闪而过。

等两人跑到楼下时,黑影早已消失不见。小区围墙边的草地上,惨烈地翻起几条深深的泥痕。

回到队里,车还没停稳,大年就跨出车门,往办公室去。小张赶紧跟上。

“大冬哥失踪案的相关材料有吗?”

“有,我想着可能会有点线索,申请调过来了。”

“好,你拿给我就去休息吧。”

“好!”

大年冲了一杯浓咖啡,刚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小张便递了一沓过来资料过来。

第二天,小张一早推开办公室的门,呛人的烟味扑鼻而来,大年红着一双眼睛在座位上发呆。

“老大,你又熬了一夜?”小张有些心疼,“有发现?接下来要做什么,交给我,你去休息一下。”

“小张,小言家之前调查过吧?他们不是本地人?”

“嗯,是S市的,一年多前因为工作原因迁到R市的。悠然全职在家带小言。”

“小言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搞生物研究。叫李强……”小张说着忽然停了下来,“李强……这个名字有点熟悉。是谁呢?”小张皱起了眉头……

“搞生物研究?李强?”大年也跟着嘀咕。

“是他!”随着小张的一声,“啪!”大年猛发拍了桌子,“是他!”

“对,西大的实验室说的那个掌握关键数据的研究员!”

“是同名吗?”大年问。

“马上!”小张立即打开了电脑。

几分钟后,“老大,是同一个人。李强,男,37岁。12年前从华清大学生命科学院研究生毕业。对了,是欧阳教授的学生。因为成绩优秀,还没毕业就进入S市的市生物研究院工作。”

小张停一停,又说:“一年多前,出差来了一趟我们市,回去说这边的研究是他的方向,就申请调到西大了。”

“但是……”小张有些不解,“这李强没什么问题啊,怎么想起问他了?”

“我一时也没想清楚,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大年又点燃了一支烟。

“实验室说李强两三天内就会回来?”

“嗯。”

“我要去趟S市,”李强摁灭了烟头,“你安排一下,李强一回来就盯上,同时打电话给我。”

“我一起去吧,有个照应。”小张立即说。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你盯住家里。帮我订最近一班的飞机,我回宿舍收拾一下。”

说完,大年快速出了门。


李强终于回来了。

一回R市,他第一时间来了刑警队,见了小言,但并没有把孩子带走。

说是自己实验室忙,没有时间回家。已经联系了远在S市的母亲,请她来R市照顾小言。但母亲来R市之前,家里没有其他人,这之前,还是拜托周婧帮忙再照看一阵子。

小张打电话给李局汇报,李局说这样也好,悠然的情况不明,小言留在刑警队更安全一些。

小张按大年的吩咐,安排了两个人盯着李强,但两天下来并没有什么收获,李强一直在实验室,不曾离开。

大年匆匆赶回R市,已经是李强回来后的第三天。听了小张介绍的情况,只是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

“老大,这一趟怎么样,有料吗?”小张急切地问。

“先不说这个。李强见过小言了?见面时的情况怎么样?”

“见过了,没几分钟就走了。小言好像不太喜欢他爸。”

“是吗,具体怎么不喜欢?”

“具体吧,”小张边回忆边说:“周姐带了小言在会议室,我带李强进去了。进门后,小言只盯着李强看,也不说话,好一阵呢。直到周姐揽着他的肩膀,说这是爸爸啊,小言怎么了?”

“小言这才喊了一声爸爸。”小张停了停,“我当时也觉得奇怪,那叫声生涩得很,好像从来没叫过似的。”“而且,小言的表情,有一瞬间,简直不像个六岁的孩子。”

“然后呢?”大年问。

“然后?然后李强跟我们说想和小言单独聊聊。我和周姐就出来了。李强说话声音不大,隐约似乎有两声'为什么',别的也没听到啥了。”

大年慢慢坐回椅子上,没再说话。


大冬一直没醒、王美丽始终不开口、265国道边的勘查没有任何收获、悠然也忽然消失了。

唯一看似可以入手的废墟和大冬家的小楼,因为对甲虫的研究没有进展,李局迟迟不愿下令强攻。

案子卡住了, 一切仿佛归于平静。

直到江阳区派出所打来电话,说一个叫“冬儿”的男孩被甲虫伤到后背,险险地逃过一劫。

从现场回来后,大年又申请提审了王美丽。

王美丽坐在审讯椅上,仍旧不说话。

“上午我和小张出了个现场。”大年缓缓开口,“被那东西用爪子勾住一个六岁的男孩和后背,正要带走时,他妈妈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大年停了一下,“很奇怪,那东西放下了孩子,自己跑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王美丽沉默。

“你猜那孩子叫什么名字?”“他叫‘冬儿’。你和春寒也这样叫大冬吧!”

见王美丽仍旧不吭声,大年站起来走向她,“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两个都是你的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这半年来,你和大冬为他做的还少吗?最后怎么样?大冬躺在ICU,命悬一线。”

大年说完,拖过椅子坐在王美丽对面,“今天医院来电话了,说大冬一直没有好转,问要不要放弃。你说呢?”

王美丽猛地抬起头来,大颗眼泪断线般地滚落下来,双唇不住地颤动,“为,为什么,要,要放弃?不,不能!”

“为什么不能?大冬的命是命,别的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今天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凑巧叫冬儿,他还能有命在吗?”大年痛心地说。

王美丽双唇颤动得更厉害了,强忍的抽泣让审讯室的气氛愈加压抑沉闷。

约一小时后,大年拉开了审讯室的门,临出门回头看向王美丽:“你放心吧,我们不会放弃大冬。”

小张难以置信的又看了看手上的记录,“老大,这是真的吗?那个春寒,大冬的哥,真的也变成了一只甲虫?”“这是怎么了?人怎么会变成甲虫呢?怎么会变成那样恐怖的甲虫?”

04

两年多前,王美丽和大冬之所以搬离老屋住进市区,就是为了找春寒——王美丽的大儿子、大冬的哥。

大冬六岁多,他爹就因病去世了。不到十岁的春寒帮着母亲支撑着这个家、照顾有些憨直的弟弟。初中毕业就没上学了,一门心思想要赚钱养家,无奈一直也没能混出个样子。

后来进入了一个叫“善灵堂”的组织,每天也没什么正事,东混混、西跑跑,待遇却是不错,春寒常买好吃好玩的回家。

王美丽看儿子出息了,也很骄傲。但每每问起儿子在做什么工作,总也得不到确切的答复。

也是在两年多前,村里拆迁,随着一栋一栋的房子被推倒,王美丽一天比一天着急,她不想拆。这小楼,是她和大冬爸的婚房,当时只有一层,二楼是大冬爸一分一毫地攒了十年又才搭建的。是一家人的心血,也是大冬爸留下唯一的念想。

她给春寒打了几十通电话,催他回家来商量个办法。春寒只叫她不要着急,自己会处理。

春寒说这话后不久,村里的拆迁危危险险地停在了王美丽家不远处。

村里几百户人家,除了大冬家,只剩下离他们约五六百米,两年前在大火里毁掉的那两幢小楼。

拆迁虽然停下来了,但很快来了工人用挡板把整块荒地围了起来,也把大冬家和那两幢小楼隔开了。自那天以后,围挡里“哐哐哐”、“哐哐哐”的机器声不分昼夜地传来,吵闹了两三个月才消停。

之后的日子,偶尔能见到一些亮光从围挡上方透出,似乎有汽车的声音,但没再听到过什么大的动静。

趁春寒偶尔回家来,王美丽也跟他唠叨过这些。春寒每次都让她少操些心,过自己的日子。又说自己在城里租了一套两居,让她和大冬一起过去住。

一说到搬家,王美丽就住了口。她不走,怕走了房子就没有了。

“砰~~咚!”一声巨响打破了才两个多月的安静,王美丽和大冬跌跌撞撞地从颤动的房子里跑出来。“砰~砰~砰~~”连声爆炸从那两幢小楼传来,围挡被震得飞了起来,两幢小楼像是用沙子砌的,以尽快的速度坍塌下去,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

大冬拉着王美丽拼命往屋后的荒地跑,尽最大努力离那两幢楼远一些。所幸,他们家并没有受到波及。但也是那一天后,王美丽再也没有联系上春寒。

关于自己的工作,春寒从不对她多说,也从没有带过任何一个朋友到家里。电话是王美丽联系春寒唯一的方法。

一两个月不联系、不回家在春寒来说是常事。所以王美丽虽然有些许的担心,却也没往太坏的方面去想。

春寒失联快三个月时,一个陌生的号码显示在王美丽的手机上。那人自称是春寒的房东,联系不上春寒,只好打扰她,号码是春寒之前留的。然后问房子还要不要继续租,之前的租金已经到期了。

王美丽本就不安的心更加忐忑了,她记下了房东的电话,要了春寒住处的地址,当天就带着大冬进了城。

春寒住的是一个两居室的套房。门上贴着好几张催费通知单;十几个易拉罐乱七八糟地倒在沙发前;茶几上的康师傅只吃了一半;窗户没关,餐桌、柜子上有厚厚的积尘……

一眼可见,屋子里已经很久没住人了。王美丽这才报了警。

为了更方便找春寒,王美丽把老屋低价租给了一家公司办公,自己和大冬搬到了春寒租的屋子里,直到现在。

“你们和小言家是怎么认识的?”大年问。

“我和大冬住下大概三四个月,悠然带着小言一起来隔壁看房子。说看了好几个地方了,小言都摇头。”

“当时我们刚从外面回家。悠然问我小区里平时吵不吵,不过几句话的工夫,小言在旁边和大冬就混熟了,他叫大冬‘冬儿哥哥’。又回头跟悠然说喜欢‘冬儿哥哥’。”

“不几天他们就搬过来了。小言经常来家里找大冬玩。那孩子真是聪明,嘴又甜,我和大冬都很喜欢他,是真心喜欢,不是为了……”

“可后来大冬还是带走了小言。”大年打断了她,又问:“你说你们第一次见到小言时,他就很聪明伶俐?”

“是啊,一直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大冬是真心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带他到老屋也没有伤害他。”

“其他孩子呢?你和大冬把他们都带到哪里去了?”大年严厉地问。

“不是,不是我们带走的。”王美丽畏惧地缩了缩身子,“我和大冬只是把孩子引到僻静的地方……”

说到这里,王美丽一脸惊惧,“也不晓得春寒用了什么法子,那些小虫子,它们,它们很听他的话。”

“啊~啊!!”王美丽忽然低下头,惊恐地喊了出来,“那些虫,它们,它们爬到孩子身上。孩子就没了,就没了!”

“什么?”“你说什么?”大年和小张只觉得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猛地站起身来不敢置信地追问。

“没了,那些孩子都没了。”王美丽失魂地喃喃。

大年和小张跌坐在椅子上,“春寒到底为什么?要对这么多小男孩下手?”

“他说,他就是因为男娃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要带个男孩回去,回烧塌了的那两幢房子里去。”

“但是我们一直没成功,那些虫,它们只能让孩子消失,把孩子带不回去。春寒逼得我们没有法子了,大冬才把小言带去了老屋。”

“租你家房子的那家公司呢?怎么没在了?”

“半年多以前,说老是听到奇怪的声音,搬走了。”

“那春寒,为什么伤了大冬?”大年疲倦地问。

“他是不小心的,”王美丽着急地说,“他以前……以前大冬不听话的时候,会轻轻地打几下。他习,习惯了。”

“习惯了?”小张忍不住冷声说。

“真的只是习惯了。”“大冬本来都把小言带到老屋了,他,他没及时通知春寒,我,我又带了悠然去……”“春寒生气,他忘了自己现在的样子,推了大冬一下。”“真的只是推了一下。”王美丽又掩面大哭起来。

等王美丽稍稍平静了些,大年问她,还有没有需要补充的。王美丽摇了摇头。

“关于小言呢?除了聪明伶俐,还有什么地方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吗?”

“不一样?就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不一样?”王美丽有些茫然。

“好吧,你也累了,今天就到这。你回去后再想想,不论是关于春寒,还是小言,想到什么就找我们。”大年说着起了身,拉开了审讯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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