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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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像一根木桩,杵在上山的第一块大石板上。倾斜的石板边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两个高高的圆形稻草垛,面上的干草受了雨淋又晒干的折腾,已经疲累,面色苍灰,板结如朽木,脆脆的,努力的护着下面完好的同类。这块地上原来有两排牛栏,黄泥砖,盖黑瓦,牛栏门用枞树原木做柱子,十分粗糙,一共关着六条黄牛;原木中间部分被黄牛用角和头毛日蹭夜蹭,乌黑乌黑,光滑得能照出人影。原木下部分,沾满牛屎,爬满歇脚的苍蝇。还没靠近牛栏,就能闻到一种青草腐烂的臭味、牛粪发酵的霉味、牛身上发出的浓厚腥味和苍蝇嗡嗡的吵闹声。下午两点后,牛开始在牛栏里哞哞叫,一栏接一栏,生怕主人不知道它们饿了,该给它们饮食自由了。生产队散了,六条牛分到户,然后逐渐不知下落。它们离开了村庄,离开了它们撒欢的地方,最后,为人类所吞噬。牛栏也倒了,平了之后,成了私人堆草垛的地方了。延续了几年的事,变化却像在一瞬间。少年发了一会呆,他在确定,确定一件事要不要做。

牛踩着青石板路边的干沟上山,一路发出响声。灌木挂在牛肚子上的声音,牛钻过灌木丛灌木枝划在牛背上的声音,牛蹄子踩在青石板上滑动的令人胆颤的坚硬碰撞的声音,牛伸出舌头卷住树叶细枝拖动的短暂的哗啦声和撕裂声。山坡上是一块杂木树林,陪着东干脚的一代一代人。他们生,他们死,他们又生,像枝头的嫩叶子一样一茬一茬。这片树林一直没有变化过,从东到西,从底下到高头,稍有扩张,一棵苦楝树长到树林外,超出了界线,得不到树林的保护,就成了村民炉灶里的柴火。在树林里,一棵树木,一棵草,都受着东干脚一代一代人的保护。只要不扩张,就不会有灾厄。树林里除了枫木、乌桕、黄角垭、沙栎木这些高大的乔木之外,在它们的俯视之下,还有金桂、红豆、檵木、桃树、枣树。受这些压制的,有牛皮刺、山胡椒、黄柏、黄荆子、老鼠耳、文竹、黄精和贴地长的矮婆茶。山林里最高的,是最上面陷在山林界线内的两个天坑里长的树,一棵野桑树,一棵构树。野桑树像带队的,出类拔萃,高高在上,睥睨大地;构树张着巴掌大的叶子,站立一旁,像忠实的护卫。一年四季,或者自它们长大之后,它们一直照看着面前的同类,默默注视着它们。

山林里不仅长满了树,还有不听话的石头,这里一溜,这里一扇,这里造一条缝,那里造一个隘谷,那里如牛卧,那里耍一条龙出来,或者一阶一阶并排在一起,把树林抬高一个层级。树林外面,是长不大的油茶树,像不尚修饰的短腿妇女,圆的、椭圆的、尖的、萎地的树冠上,蓬松的叶子闪出葡萄的光泽。油茶树与油茶树之间的草地上、石坡下,长着各种薄薄的青色羽毛草,它们动起来犹如老妪抽泣。牛不喜欢这些,牛喜欢啃蒲条上长着绒毛带甜味的叶子,或者贴地生长的马鞭草。牛和所有的老男人一样,喜欢有特色的菜肴。

牛上山,隐入山林。

少年返过身,走向草堆,扯下两大把草,用手拍了拍草堆,安慰了一下它,两只胳膊抱着草,一个人急冲冲上山。

这个时候,地里的红薯都收回了家,田里的水上已经结过了几次薄冰。每天下午,种菜的人往西边庄稼地种菜浇菜去了;在家酿酒的人,从早到晚烧火,一锅一锅的烧酒,一步都走不开。一家酿酒,一个村子都像喝了酒,在山坡上,都能闻到红薯酒的味儿,还能分辨出,火烧弱了,还是烧猛了。火太弱,酒的味道寡淡,在鼻子里转一圈就消失无觅处;火太猛,酒里就有火烟味和糊味,像老头的老烟枪一样呛人。

少年的责任就是放牛。

这条黑牯牛今年还不到四岁,不到两岁的时候,就被买了回来。买了回来,牛就开始受罪。开春犁田,牛鼻子就被铁钉刺穿,鲜血直流,大人已经司空见惯,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套上绳子,牛就失去自由,最大的反抗,就是猝然不及的疼得直往后退,几乎站立不稳,坍塌委顿在地上,但从头至尾不会因此流泪和悲伤。这是命运,就像人一样,四脚落土,一辈子抬不起头,和牛讨生活一样辛苦。

山林里,乌桕树的叶子已经发紫,地上已经有几层,黄叶、紫叶、褐叶依次叠着,层次分明,枝头挂着几张,叶尖也卷了起来,有的在沉默,感觉到了枝头的清冷;有的在摇晃,还在犹豫是走是留;有的刻意在等着风,风一来,在枝头直接脱落,一点也不留恋,追随风,和风一样无牵无挂。风把它送上石头高处,风一停,滑下来,跌落在落叶的最上层。挂在枝头的乌桕子笑了,笑的像花一样。人们看在眼里的,却是一树凄惨的白,像一颗一颗露出地面的骷髅一样扎眼。讨人怜爱的是枫叶,叶脉如针游走。在地上,一片红火,在树上,一树火红,在风里,像一滴血在飘荡,所过之处,一片斑斓。树皮爆裂,枫树露出珍藏了一个春夏的白色皮肤,彷佛要与风对决。金桂感受到了凉意,全力收缩,绿的更为深沉;深情的红豆树在初冬冷风里像个被剥夺了生机的弃妇,每一片薄薄的叶子几乎都透光,叶子底下两两相生的深红圆溜的红豆不知道被什么鸟衔了去献了殷勤,无人解释,没有交待。红豆树越发郁闷,越发显得营养不良,深绿成了浅绿色或黄绿色,看起来在用最后一口气对付初冬冷风的搜刮了。

28,数到第二十八块石板,少年抱着草,朝着既定目标走去。

在这里,已经看不到山脚的村子,看不到路边那口正在干涸变得深幽的水井,看不到庄稼收割后变得荒凉的黄土,看不到土地边缘桂花树上上蹿下跳扑棱棱的斑鸠了。少年往里走了十几米,看到了一溜石头中间的U型槽,石头上面长着碎骨补,毛茸茸的根躲在石缝里,几根惨淡的锯齿叶子像石头的耳朵一样坚定。这一溜石头中间,有两个石头像两根手指伸出来,在枫树底下,形成一个大约半米宽,深一米的U型槽。U型槽左边,是一棵叶子稀疏透光的红豆树,树干大约一握,树冠圆圆的像举着一大团毛线,亭亭玉立;紧贴着U型槽右边的是一棵树叶茂密的金桂树,绿幽幽的,样子像一个大蘑菇,也像大蘑菇一样密实,透过树叶看不到天空上的灰白。更高的,是枫木树,披挂着黄金铠甲,映着阳光一身着火了一样耀眼,不怒自威,仿佛能让大家跟着它一起燃烧。所以,枫木树下,方圆几米,除了凸出地面的几块石头,没有任何杂草和灌木,连一条烦人的生命力超强的刺条都没有。这里是一个非常可靠的地方。U型槽最靠里的石头缝里,倒有一棵绿意盎然的老鼠耳,离地分为两支,非常纤细,以前和伙伴玩游戏,常常弄来编织成帽子戴在头上作为掩饰。由于U型槽的保护,这一棵老鼠耳享受着躲过冷风的安静生活,成了少年最亲密的邻居。老鼠耳感受到了石头的热情,稍稍离地,两支细藤一样的枝条便并行趴在石头上,一路不离,生死相依了。

少年把稻草搁在地上,走进U型槽,U型槽的石头到了他的胸口。他左右看看,确定一下是否安全。向东,可以看到上山的石板路,向前,可以看到枫木树,和一棵长在石头缝里把石头挤开了的乌桕树。这是一棵受到全村人赞美的乌桕树。每一个上山放牛的人,到油茶林摘茶籽的人,到了这里,看到这棵乌桕树,都像补充了一剂额外的能量一样,两眼放光,又只简单地说一句“你看这棵乌桕树”!少年也看了一眼乌桕树,向它致敬了一眼。西边是各种杂树,乌桕、红豆,甚至还有一棵青翠的吊柏树,叶子密密麻麻,耸立如塔。它们守着承诺,互不相扰,各自营生。后边是高高的石头,不是天坑边的那一小块石山遮挡,一眼可以看到岭最上的黑石山。在天底下,它们像兵马俑一样聚在一起,守护着蓝天和人间的界线。少年蹙了一下眉角,好像想了一个不愉快的问题。U型槽后边,隔一个溢洪道——下雨天都很少能用到,泥土都平了,长了一层厚厚的羽毛草,实际上没有排洪功能了。边上就是天坑,而且是两个相连的大小一致的天坑,一深一浅,深的天坑,水桶粗的野桑树长在峭壁平台上,像这片树林的旗杆;浅的天坑,粗糙的构树长在峭壁下的坑底。下去天坑,可以抱着构树,滑下去。天坑底有野麻、青苔,湿漉漉的,弥漫着铁锈味和泥腥味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深的天坑里,以前死过一个乡亲,冤死的。没有人会项项好好的去跳天坑,把人弄死在天坑里的人是不敢承担后果的人。实际上,所有的刽子手内心都是怯弱的。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里没有能藏得住的秘密。少年讨厌这种悲惨故事。如果不是有人为非作歹,这片林子,就像一块贴身的绒布一样干净舒适。

少年在金桂树上掰下两根大枝条,盖在U形槽上,不够密实,还漏光,如果下雨,就会漏雨。少年又爬过石山,在石头脚下,拔起那些长得高高的羽毛草,拔了一小抱,手掌都被勒红了。少年把羽毛草铺在桂枝上,又猫下腰,到乌桕树下,捡了一抱黄的红的褐的紫的乌桕叶子,回来盖在羽毛草上,像给U型槽戴了一顶蛋糕帽子。深绿的桂树、浅绿的羽毛草和褐色紫色红色交杂的乌桕叶,蓬蓬松松的,很有食欲。少年却像吃了一口香喷喷的煨红薯,咂吧咂吧了两嘴。是把石壁上的老鼠耳拔掉,还是留下来?少年一边想,一边把地上的稻草捡起来,然后俯身进去,把稻草铺在U型槽里的黑土上,大约两寸厚。稻草干燥的清香味、桂枝的醇厚香味、羽毛草的淡淡的甜香,仔细闻闻,还有丝丝腐败的霉味。U型槽两边的岩石都厚过水桶,甚至厚过牛的身体,石面还平平整整,没有一块坑洼凸起。大自然真是奇妙,尤其是这些石头,仿佛千万只手捏出的千万种形态,那是什么样奇妙的手啊!一扭头,看到了最里面的老鼠耳,在暗淡的光线里,嫩绿的老鼠耳旁若无人,指甲盖大小的叶子显得更为可怜。它们紧紧咬着纤细的枝条,紧紧围绕着纤细的绿色枝条,像小孩子围着讲故事的大人一样紧紧围了一圈,生怕离群而去。少年拍了拍屁股下面的稻草,干燥发白的稻草并没有苏醒过来,而是要沉睡过去。今后放牛,牛在山上自由自在吃草,自己可以在这个小窝里自由自在地做梦了。少年慢慢倒下身子,双手抱着头,仰着脸,对着叶片刚硬的桂枝,听到了风像溪水流淌的一样,哗哗地流过枫木树,再细听,又听到了蜜蜂的声音,时远时近,然后听到了大河的声音,树林像一个湖泊一样发出摇荡的声音。他听到了自己发出的声音,扑通扑通,鼓着胸腔。世界就是一堆不同的声音,人只是其中一种声音。少年被声音包裹着,并没有睡去。他在想,要不要告诉在村里在家看家的伙伴,自己在山林里搭建了一个窝,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遇到避不开的嘈杂,这里可以做临时避难所。只要和我说一声就可以,或者和这树林子说一声,乌桕树、金桂、石头会带你找到这个遵照天意长成的窝。

少年在窝里小坐了片刻,十分满意,心里很有成就感,最后他发觉缺了一个枕头。没有枕头,就是一个临时居所。稻草垫厚一点更好,仅此而已。又摸了摸身边的老鼠耳,十分柔软。他摘下一片放在掌心,几乎感觉不到任何分量,凑近看,才发现天色变暗淡了,看不清老鼠耳细细的叶脉了。入冬之后,日短夜长,天黑得快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已经折腾了两个多小时。他看看枫木树,那些红彤彤的叶子已经失去了太阳般的光泽,像弃妇一样落寞了。伸出头,在树木遮挡下,林子里天色越发晦暗。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父亲的交待,他的牛。这个时候,牛比他重要,那是全家人的财库。一脚高一脚低往大路走,看着身边的每一棵树,少年都像看到老熟人。他想说句话,唱一段轻快的歌,一起快乐。还没走到石板路,还没开口,金桂树上受了他惊扰的斑鸠扑棱棱地飞了出来像两只穿云箭没入前方树林,惊了他一跳,手都抖了,差一点把手里赶牛的棍子扔了出去。

牛安然无恙滴在油茶林的空隙里草地上吃草,几乎要和旁边的黑色岩石融为一体。它多么希望人类能忘了它!

这个世界稍微有点冷之外,还有一些朦胧和萧条。

少年站在石板路上,和闷声思考的牛,和沉默的树一起,成为时间在山上的一部分。顿了顿,看了一眼山河,他才在石板路上吆喝牛,眼睛又看向这一片山林,安静的林子里有一个甜美的窝,藏着一个没有形状没有来由的荒唐的甜蜜的梦。如果一个人在山上放牛,如果一个人在村里无所事事,出门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落脚的地方还温暖,总比一个人在山上孤单走下去,在村里到处晃悠好。要不要告诉红哥钰哥?少年甩了甩赶牛的棍子,牛看见棍子,就如同听到圣旨,那么一堆庞然大物,眼睛比棍子都大好几倍,却怕一根小小的棍子。一物降一物,这是一个圆的世界。少年意识到,这是一个只属于自己和树林子的秘密,它不能接受别的气味和伤害,是一个只适合个人收藏的快乐。不能告诉红哥钰哥,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最亲的父亲,他的手可以拆掉一座房子。想明白了,内心更丰富了,一边挥动棍子,朝着牛,比划着打下去的样子,他相信牛能看见,相信牛能领会他的意思,而顺从他的旨意。他希望牛能想到山下温暖的窝,能一直听话,并且善解人意。这个世界多好,没有一点皱纹,没有什么可以忤逆它!

2024.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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