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读书(一)

我时不时会想到这个问题:我们为什么读书?以及,读书真的是必要的吗?

至少第一眼看上去,读书显然不是“必要”的——如果“必要”一词指的是“对每个人而言都必不可少”的话。很多不读书的人不也过得很好嘛,不也可以成大事嘛。

那,我们为什么读书?

一、读书是一种“高雅”的活动

从古到今,“读书”都被视为一种“高雅”的活动。看看古人留下的关于读书的名言警句就知道了:腹有诗书气自华、开卷有益、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今天的社会又尤其提倡读书,“全民阅读”在明面上是一种风气。种种因素加在一起,使得不少人有了读书的动力:一个人如果对外宣称“我的爱好是读书”,他(她)立刻就应该被人高看一眼,瞬间就可以把周围那些“不读书”的人比下去;听到这话的人,不管对此人评价如何,明面上都多少会应和一句“某某真是个文化人”。

人们如果是因为某项活动“高雅”而选择从事这项活动,那多半是为了让自己更“高级”,或者至少能够被贴上某种“高级”的标签。“读书”作为这样一种活动也不例外:因为读书“高雅”而选择读书的人,大多都是想通过读书让自己获得正面的认同,被贴上诸如“有文化”、“勤奋”或者“好学”这样的标签。除了所有“高雅”活动共有的吸引力之外,“读书”受到众多想要变得高雅的人追捧还有一个原因:相比于其他“高雅”活动,读书没有门槛,无需专业训练。理论上,一个人只要识字,随便拿起一本书就可以开始读,或者说得更加直白一点,不用(一次)花太多钱。

任何“高雅”的活动,都会自然而然地带有“区分高低贵贱”的功能——参与者比不参与者要高级,而在参与者中,高级玩家的地位超过中级玩家,终极玩家的地位又高过低级玩家。这样一级级比下来,就形成了一条鄙视链。

读书多的人,在鄙视链上处于相对较高的位置,他们中的一部分在谈吐之间掉掉书袋,相互攀比谁读的书更深奥、更经典、更权威,想方设法在“读书”这条鄙视链上抢占一个较高的位置:读哲学的可能会鄙视读成功学的,读成功学的又可能鄙视读言情小说的。当然,在一起面对读书少的人时,读书多的人就找回了共同语言:他们都有鄙视前者的理由。

读书少的人,自然就掉到了鄙视链的尾端。他们中的一部分可能在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明明不觉得读书除了显摆有什么用,莫名其妙就被鄙视了,还不敢反驳。这些人中有一部分自愿或被迫附庸风雅,按着市面上所谓的“经典”标准买下一摞摞各式各样的名著,放在自己的书房里——被逼急了,也可以抄起手机,冲到书柜前,反手一张自拍甩到朋友圈里,然后附上题图:坐拥书城。这就已经不是“读书”,而是“买书”、“囤书”了。另一种方案则是,买几本网络小说凑合一下,一天读它大几本,然后也对外宣称“咱也是读书人”。这当然也是读书,但是和大众公认的“高雅”还是有相当的距离的。还有一部分人,为了“找回场子”,选择“反向鄙视”读书多的人,给他们一律贴上“书呆子”、“酸文人”的标签。

仅仅因为读书是一种“高雅”的活动就选择“读书”,这跟风也不能算错——肯定有不少人是这么走上阅读这条路的。但是一直都抱着这个态度读书就不行了。如上所言,这么读书很容易让人心态失衡:书读多了(甚至都没读几本书)就有优越感,书读少了就自惭形秽。

二、读书是为了获取知识

这是很多人选择“读书”的另一个实际理由:读书的确是获取知识的重要方式,一些情况下甚至是唯一的方式。但是对这个理由,有两点需要说明:

首先,“获取知识”本身并不是目的。因为“知识”最终的作用,都是解决某些实际问题:或提供解决方案,或改进解决方案。不能解决实际问题的知识,严格来说只能叫“信息”。而知识应当是最终能够被用于更好地解决某种问题的信息。

事实上,一味地沉浸在“获取知识”的快感中(有时可能还伴有“问题已经被解决了”的幻觉),只能算是一种华丽的“鸵鸟政策”,助长逃避现实的软弱心理。

其次,“读书”绝非获取知识的唯一途径,而且在很多情况下,读书甚至也不是获取知识的最好途径。很多知识,书里没有——不仅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只能靠自己在实践中获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的就是这种情况。此外,获取知识可以有很多不同的途径:看书是一种方式,听人讲解演示是一种方式,为了给别人讲解而不得不去用各种方式先学会了是一种方式,甚至玩游戏也可能是一种方式……对于不同的人和不同的情况,获取知识最优方案可能是不同的。例如,同样是学外语,小孩子通过模仿就能学会,而成年人可能就得通过语法书和单词书来学习。正是由于获取知识的途径不仅限于书本,想要学习的人完全可以在选择之前权衡取舍,选择获取知识的最高效途径。此外,任何一项活动,有人擅长就一定有人不擅长,读书也是如此:并非所有人都适合读书。那些有阅读障碍症的人就天生不适合读书。此外,有些人即使没有阅读障碍症,也不愿意读书:比如不论怎么读书都记不住的人和一翻开书就会睡着的人。不适合读书的人通过后天的努力,或许也可以提高阅读能力,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在决定“要不要读书”时不需要考虑成本:如果某些问题只能通过“读书”来找到解决方案,而天生不适合阅读的人必须自己解决这些问题,或者自己解决这些问题最为划算,那么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把该读的书读完来解决这些问题。但如前所述,必须要依靠“读书”来解决的问题,对于今天的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很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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