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03

  星期日早晨,伊安刚打开店门,便看到了蹲在门口,浑身湿漉漉的小狗,小狗一看见她便把尾巴摇得很欢,棕黄色的湿毛甩出一片水珠,耳朵似乎也竖得更直了,伊安皱了皱眉,她抬头看看,街道上的雾气还很大,道上也没什么行人,是谁把小狗丢在这儿的?

  她正思忖着,小狗“呜咽”着蹭了蹭她的裤腿,水漉漉的黑眼珠让伊安心念一动,她弯腰将小狗抱进了店里,并将门上的“休息中”的牌子翻了个面成了“营业中”

  伊安在等待街开了一间花店,取名叫“没有人花店”,临街的一面墙全被打碎,嵌上了玻璃,被做成了玻璃花房,花房里温暖如春,各色鲜花热烈地簇拥着,自由恣意,倒不似一间花店,好像是遗落闹市的百花仙境。

  伊安将小狗放在地上,小狗四肢一沾地便撒欢儿地在不大的店里跑开了,它不时停下来歪着脑袋看着或妖娆或清高的鲜花们,由于跑得过于激烈,它不小心撞到了花刺上,疼得“嗷呜”一声,这时,一朵栀子花掉落在它面前,它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嗅了嗅,花粉进了鼻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伊安刚好看见这一幕,咧嘴笑开了,将找来的毛巾罩在小狗头上,为它擦干身体,轻声说:“别招惹鲜花啊!美是美,可刺也是实实在在的啊!”

  小狗半眯着眼,摊开四肢,趴在地上,舒服得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伊安笑开了,过度苍白的脸上染上了一抹绯色,也跟这满室的鲜花般绽放开来。

  “没有人花店”这个奇怪的名字和如西施般的病态美女——伊安,吸引了不少顾客,可很多人兴冲冲地来,却铩羽而归,因为“没有人花店”里的花要自己采摘,伊安是出色的插花师,可她却不卖自己的作品,也不管来来去去的顾客,来者随意,每天早晨开始便在花丛中挑选开得最烈的花朵,将它们制作成花篮,摆在柜台上,无论多高的价也不卖,再到夜晚关店门前送给谁在前面小公园长椅上的流浪汉,而这从花店到小公园的距离也是她一天中最远的行程了,她很少离开自己的花店,于世独立。

  自从小狗来了之后,伊安也不再整天摆弄花篮,有时她也坐在店门口的长椅上看着小狗欢快地跑来跑去。

  伊安的笑明显多了起来,惊艳了一批又一批慕名而来的顾客。

  在小狗又一次不小心在睡觉时滚进花丛被刺痛后,伊安终于决定去隔壁的宠物店买个狗窝,她将小狗放在柜台上,摆出防卫的姿势,便拿钱走了。

  可是,当伊安提着精致的狗窝回来的时候,柜台上的花篮不见了,本该守着店的小狗也不见了,她看着空荡荡的柜台,抿了抿唇,将狗窝放在满天星中间便又坐回了柜台后,正常营业。

  伊安的小狗不见了,她的笑也少了,有人要她去贴寻狗启示,被她拒绝了,她说:“没有人,不会有人的。”大家以为她说的是没有人会找到小狗,便也只劝了几句就离开了。

  三天后,小狗回来了,口里叼的是伊安的花篮,可里面的鲜花变成了色泽诱人的水果,伊安取下花篮,将一清早便等在店门口冻得瑟瑟发抖的小狗放进了狗窝。

  伊安将花篮放在柜台上,水果堆里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蓝色信纸,伊安打开它,上面写着:

  “亲爱的花小姐,你好!我看到了小凡带回来的鲜花,实在是喜欢得不得了,便擅自取了出来,用可爱的水果补偿你,好吗?”

  伊安取出水果,摆在果盘里,走到狗窝旁,蹲下来摸了摸小狗的头,自言自语道:“原来你有名字啊!小凡,小凡……”

  这天之后,小凡便常常叼着花篮,带着满篮的春色跑出“没有人”,又在傍晚的时候带着满篮的水果回来,伊安每天都拿着书在店门口的长椅上等小凡,当小凡欢快的身影出现在街头时,她便会站起来,和着夕阳的碎金,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伊安和那个人通过小凡开始通信,伊安知道了对方叫会饮,也知道了对方在隔壁街——归来街开了一家“没有事水果店”,两人相谈甚欢,却从来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人提过见面,尽管两人就在临街。

  半年后,会饮照常通过小凡送来了水果,最上面的苹果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这半年,小凡已经长到了伊安的膝盖高,伊安笑着摸了摸蹭过来还和小时候一样爱撒娇的大毛脑袋,取过水果最上面的信纸,打开,里面只写了一句话:“伊安,我们见面吧!”

  伊安抿着苍白的唇,摸着小凡的手也停了下来,小凡疑惑地用脑袋顶了顶伊安,伊安不动,只是盯着信纸,这时,两个挑花的顾客无意间谈起了归来街的“水果仙女”,伊安默默地听着,脑中勾勒出一个豪爽,热情,似火般热烈的健康女子,她又看了眼蓝色的信纸,上面黑色的字体仿佛开始旋转,绕成了一个她不敢触摸的深邃世界,片刻后,她将信纸撕碎丢进垃圾桶里,还未来得及将洒落的纸屑收拾好,伊安便毫无意料地倒在了花丛里,自然也错过了两人口中的“轮椅”“不久于世”等字眼。

  又是半年后,伊安提着装满了鲜花喝水过的花篮走进了墓园,在一处墓碑前停下,照片上的女孩儿笑得俏皮,眉眼弯弯,定格在半年前的秋天,上面写着“会饮之墓”,伊安放下花篮,轻抚着女孩儿的笑脸。

  一年前,得知自己死期将至的会饮主动提出了器官捐献,并不久与患心脏病的伊安配型成功,从医生处得知伊安的病情和她对于手术的抵触后,她在归来街开了一家水果店,训练了小凡给伊安带去欢笑,开始有了对生的希望。

  伊安永远记得手术之后,会饮的最后一封信:“从今以后,会饮是真的没有事,伊安也不是没有人。”

  伊安走出了墓园,看着摇着尾巴冲过来的小凡,她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墓园,微微一笑。

  “谢谢你,没有事,我是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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