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乌鲁木齐的南山牧场,我决定去参团。比较了半天,我选择了中国旅行社组的南山牧场一日游的团,团费80块。说好了一大早就出发,但我在大巴上僵僵地等了很久,上午十点钟才终于发车。车行一个小时,导游把我们带到一家卖阿勒泰金的旅游用品商店,小马非常坦率地告诉大家:“你们每买一百块钱,我可以拿五块钱。因为我也要养家糊口,所以这真是没办法的事情。”
导游姓马,是个回族小伙子,他的下巴棱角非常俊朗,但他带着敬业精神的罗嗦真让人受不了。他颠过来倒过去地说一些事情,逻辑和条理不是很清晰。他觉得他自己很幽默,但我根本笑不出来。他说去南山路上的一个半小时,大家都要专心听他讲解。
大巴在两排白杨树中行驶,一些白杨已经披上了金灿灿的叶子,它们间隔在那些仍然绿着叶子的杨树中,像一个个娴静的美女,让人眼前一亮。
一车人仿佛笼中的鸭子被轰到了商店里,店里那个女讲解员的尖利的声音像小刀划在玻璃上,她似乎在被50个敌人在后面追赶,又急又快气喘吁吁地说着天天都背的那套说辞。我懒懒地坐在店门口的椅子上,皱着眉头,很吃惊一个人可以把汉语讲得这么没有美感。
跟团旅行让人局部地丧失了人身自由,在车上的我被拉到哪里完全不能由自己决定的。但我总可以决定进这个店还是不进去。
外面阳光灿烂美好,马路对面是一片正在变成金色的白杨林,林子下的田地里有很多深棕或者浅棕色的蜂箱,一列列整齐排过去。我穿过公路,去找金色的杨树。一棵杨树通体金色,它脚下还有一层浅浅的水洼,水中金色的影子轻轻颤着。阳光下,一排排棕色的蜂房带着跳跃感,映着树叶的金黄,画面真美。我一直站在在这片静谧里发呆,直到司机按响了开车的喇叭。
马导游说我们原计划去的那片牧场主要是让游人骑马的,一个小时35块钱,其实那里的景观并不好。他说服我们去一个叫菊花台的高山牧场,那里海拨2400米,位于高山顶部, 风景如画。据说周杰伦来过这里,兴之所至还创作了一首叫《菊花台》的歌曲。一车的人都被说服了,因为这个景点是额外加出来的,我们一个人又交了20块钱。
大巴沿着盘山公路向着2400米的牧场开去。沿坡而上是面积广大的西伯利亚杉,它们把整座山坡都染成墨绿色。我第一次看到了哈萨克族人的毡房,与蒙古包相仿,白色的浑圆造型,像厚厚的雪片一样散落在山坡或者山底。马上要见到世代游牧的哈萨克族人,我真有些激动。
我们去了才发现菊花台的牧草被收割了,贴着地的是一层开始发黄的草皮。导游向我们反复解释前两天这里的草还有齐腰深。天气晴朗,空气能见度极高,远远地方,雪白壮观的博格达峰清晰可见。这里的大片草场起起伏伏,如此的广大棉延还是让一车的人有些激动。大家顿时像掉落的豆子散开了一地,红红绿绿稀稀落落的豆子在大草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姿势照着相。
我坐在一个高坡上,闭着眼睛,感受着2400米的高山牧场清润如水的空气。远处,几只牛正在静静地反刍,一群浅褐色的羊吃着草,忽然它们黑压压向我移来。我并没有动,一直看着它们, 羊群几乎是贴着我的脸走过,一只长得象智者的山羊讶异地盯着我的镜头。
下一个景点是白杨沟景区,据说那里有一处瀑布,导游只推荐两种交通方式到瀑布:骑马(50块)或者坐马车(40块)。如果一个家伙实在要徒步去那里,导游也不拦着。自由散漫的我选择不跟大部队去看所谓的瀑布,而是自己随便转悠,到了回程时间再和他们集合。有我这样想法的还有另外三个人。
其他人大呼小叫地上了马或是车,导游把我们四个送到编号是14的一间哈萨克人的毡房,毡房顶部正中间开着很大的圆形孔,这是为了更好的采光和透气。房里最醒目的摆设就是一张巨大的床,上面用毛毯铺满。搭这样一间二、三十平米的毡房,只需几个小时。为我们做饭的就是哈萨克人,这里是他们的家。他们没有穿民族服装,说着流利的普通话,方方的脸型,面部轮廓有些含糊不清,不像棱角分明的维吾尔族人那么漂亮。
我们的午餐就在这里解决,不过是一盘素素的手抓饭,上面施舍性地放了一小块羊骨头。我实在吃不饱,又花4块钱买了两只烤肉串。
我一抹嘴,再次向导游确认了一遍返程的时间是下午三点半,就往外跑去闲逛了。
一条小溪一直傍着公路流淌,小溪水由高山雪水汇成。我沿着溪水走,溪对岸有一群席地野餐的驴友,铺在地上的单子上仿佛有丰盛的吃食,那里还轰响着欢快的音乐。这一路只要看到背大包的驴子,我心中都会有浓浓的亲切感。
一株草高高地从河边伸出,水声非常好听。我久久地坐在水边河堤上,安静地听。本来很想坐在这里长长地写我的日记,可这是一处风口,一股股风刺透风衣,我越来越冷,决定去高坡处的毡房前晒太阳。
大部分毡房都关着门,奇怪的是锁了门的毡房前立着的巨大音箱里却冲出动感极了的迪斯科音乐,它们轰隆隆地回响在静寂的山谷中。
马导游说过哈萨克人有很好的艺术修养,他们极爱用各种美丽的图纹装饰自己的毡房。我看到毡房的门上和环形毡布上,总被点缀着各种优美的红色曲线纹样,它们华丽又神秘,带着浓浓的西域风情。
一处毡房敞着门,一只白色哈巴狗站在门口,忽然颠颠地跑向我,来到我脚边冲我摇尾巴。它的主人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说她是回族的,在这个地方打工。她的眼睛有不同的颜色,一只灰,一只褐。她住的毡房有一百多平米,那么大的地方只有一张巨大的床,上面铺着无数艳丽的毯子。有些游客来到这里后,希望住在毡房里,他们晚上就睡在这样的大通铺上。没有游客的时候,她一个人住在这里,竟然不害怕。今天太阳真好,她刚刚把二十多床被子拿去晒,草地上铺满了她家花花的棉被。
告别了小姑娘,我继续向高坡上走。看到一处松软软的草地,我索兴躺下来,用帽子扣着脑袋,在明媚的阳光下打着盹。草气清香,飞虫在脸旁嗡嗡起舞。偶尔微睁开眼睛,看着对面山坡上三十多顶毡房象饱满的白云均匀地撒开,毡房之间有哈萨克人骑着马得得而过。对面山上,墨绿色的西伯利亚雪杉群气势恢宏。我开始迷糊,无法定位出这到底是哪里?我怎么突然又出现在无数的毡房和雪杉脚下?
返回乌市已经近下午六点钟,我第三次跑到五一路上的“真味羊杂馆”吃鲜浓莫名7块钱一碗的羊杂汤。在渐渐升起的暮色中,我回到宾馆那间莴苣,无意中看到对面一户人家的厨房亮着黄黄的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正在做饭,男人打着下手,女人炒着菜。她倒油,放菜,扑起的白烟,滋啦滋啦的响声,她麻利地翻炒。
那是一个建造多年的五层家属楼中的一间黯淡厨房,那个穿得极为朴素睡衣的主妇根本谈不上美丽,但我趴在窗台上,一直看着这幅不远处淡黄微油的画面,久久的,久久的。我独自出来旅行马上就一个月了,我好久没有做饭了,第一次,那么强烈,我想家了。
(全文完)
(本文图片为法语朱老师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