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洞》——一场属于我自己的谋杀

        命运,一个让人觉得神秘又无奈的词。每个人都想掌控自己的命运,却又不知该如何做到,而现在的科技给了我们一种简单的方案:

        我们每天任何一个小小的决定,例如今天走在马路的左边或右边;午饭吃寿司或咖喱;下班后去逛个街还是直接回家……都会创造出许多个截然不同的未来,也就是大家所说的“平行世界”。那么掌控命运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将你不喜欢的平行世界全部抹去,留下你喜欢的,就可以保证你的命运只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提出这个方案的,就是我所在的公司。公司到目前为止的研究成果,可以让人们穿越到五年后,并且去到任意一个未来自己所在的平行世界。也就是说,你可以看到自己五年后的所有可能性。比如五年之后的你,可能是一个乞丐,也可能是一个亿万富翁。如果你希望自己变成亿万富翁,那就去到乞丐的平行世界,杀掉那个变成乞丐的你,就可以了。但是,现在的技术只能让穿越过去的实体保持15分钟,并且,没有人可以代替你杀掉未来的你,你必须亲自动手。可想而知,这也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

        所以,公司的这项技术还没有面向大众,正处于地下测试阶段。而我,就是公司的测试员之一,代号:beta 78。

        在入职工作之前,我们需要进行一系列的培训。比如侦察培训,我们的实体在每个未来的平行世界里只能存在15分钟,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必须快速地了解当下这个个案的情况,以及尽快地判断是将其抹杀还是保留。还有医学训练,如果决定要将个案抹杀,我们会在其睡眠中执行注射死刑,因此我们的工作时间基本都是从大半夜到凌晨。另外还有谈判训练、体力训练等等……

        大多数的情况下,这份工作并不难。但也不免会有意外,比较常见的就是在注射过程中,把未来的自己弄醒了。而不同的个案,看到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站在面前,反应也大相径庭。有的会暴躁,记得有一次,我看到了五年后变成一个300斤大胖子的自己,在一个8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呼呼大睡。我不希望我的未来变成这样,于是准备给他进行注射死刑。但是大胖子的筋脉实在太难找了,我硬生生把他给扎醒了。醒来之后,他看到我,不由分说地就扑了上来。而体型占弱势的我,被压在他身下,只能拿注射器不断地扎向他的脖子和太阳穴,最终抹杀了这个个案。也有的很平静,比如有一次,我看到了一个五年后,住在漆黑的下水道,变成流浪汉的自己,一只老鼠突然蹿过来把我吓了一跳。我当然也不希望我的未来会变成这样,于是我慢慢地靠近,准备进行注射,才发现他好像没有睡着,我说明了我的来意,对方倒也是很坦然地接受了。我想大概是因为这个平行世界里,这项技术已经被推广,所以见怪不怪了;又或者他本来生活就不如意,准备寻死了吧。还有一些被弄醒的个案,大多是惊恐、崩溃大哭……但却也没有办法,他们都是未来的我,我是过去的他们,如果我死了,他们也将不复存在。我们本是同一个体,为了个体拥有更好的命运,有些牺牲在所难免。

        凌晨三点,我还是一如往常地穿越于不同的未来,看着不同的自己。每天公司都会给我们一张表格,给出大约30个编号,每个编号就代表着一个未来的自己。

        白大褂,听诊器,No.11085应该是个医生吧,嗯。我在表格上打了个勾。

        No.11086的桌子非常干净,一沓一沓厚厚的文件放得工工整整,我翻看了一下,都是法律相关的文件,大概是个律师吧。我在表格上打了个勾。

        ……

        今天的最后,我来到了No.11096的家,虽然正是凌晨,但他好像并不在家的样子。我随处翻了翻衣柜、抽屉,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不过这个家倒是非常气派,客厅中间吊着一盏华丽的水晶灯,墙壁被刷成了复古的颜色,还挂上了几幅漂亮的油画,一架钢琴摆在了角落,落地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这个城市最美的样子。“能住在这种房子里,应该不会差吧。”我心里这样想着,准备在表格上打勾的时候,突然听到了钥匙转动的声音。根本来不及躲藏,门就打开了。

        我本以为是No.11096回家了,但走进来的却是个女人。她瘦瘦的;皮肤非常白;头发很长,留到了腰部以下;穿着素雅的连衣裙,披着一件松垮的白色线衫;她深邃的眼睛现在正瞪大盯着慌乱的我。我正想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来解释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而下一秒,她突然激动地冲过来抱住了我,在我耳边哭着说:“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我闻到了她头发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香气。“她肯定以为我是No.11096了吧。”我这么想着,也伸手抱住了她。

        但是,15分钟内没有从平行世界离开,对本体造成的伤害是巨大的。而且公司严正规定,不可以让任何未来的人看到我们回传的过程。所以,我还是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我下楼买包烟。”我对她说;

        “不!不!你别走!”她抱我抱得更紧了;

        “我不走,我只是下楼买包烟,一会儿就回来了,你等我,好吗?乖!”我挣开了她的手臂,对她说。她哭得更厉害了,尽管我很想留下来,但我还是赶紧走出了门,回传到现在。

        No.11096的个案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在表格上打勾之后,回到了家,准备睡觉。

        当天的梦里,我好像又梦到了她,长长的头发,深邃的眼睛,淡淡的香气……梦里的我跟她生活在了一起,我们笑得那么开心……

        第二天,我照常去公司上班,其他测试员跟我说:我们所测试的这项技术好像被查出了致命的漏洞,但具体是什么漏洞,没人知道。以及,这项研究被国家知道了,并派人带走了所有的技术资料。研发者将面临巨大的罚款甚至牢狱之灾。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公司高层连夜逃跑,不见了踪影,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正当我们这些底层测试员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金边眼镜的中年男人,走到我们面前:“各位用自己的命运来支持这项研究,是令人敬佩的精神。然而,由于不可告知的原因,这项研究终止了。大家该拿的酬劳,还是会按时发给各位,这点请放心。”听到这些话,我们顿时松了一口气,其实,我本来还以为连测试员也要被问责。“除此之外,”这个男人又说,“在座的每一位,在过去的一年里,去过了数以万计不同的未来平行世界。你们在未来看到的任何一个人、一行字、一个图案,听到的任何一句话、一段旋律、一声鸣笛,都对我们国家发展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所以,我们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事无巨细地回忆你们在未来所看到的一切,做成报告上交给我们的记录员。当然,我们也会给大家丰厚的待遇。”

        刚刚还面临失业的测试员们,现在竟然变成国家急需的专业人才,大家都欣喜不已,又开始投入到了新的工作当中。

        这项工作的进展比想象中要慢,虽然我们在每个平行世界只呆了15分钟,但是像我本人,就去了11096个平行世界,现在要把所有看到的物体,听到的声音都做成报告,记录员还会不断地追问细节,确实是一项繁杂的工作。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工作时间也从之前的大半夜变成了正常的朝九晚五。

        这一天,又到了快下班的时间,我无聊地等着上交报告。听说原来的记录员辞职了,今天会来一个新人……

        终于,beta 77出来了,于是我接着进入了记录员的办公室……

        我看到了……新的记录员……她皮肤白白的;瘦瘦的;长发及腰;穿着长裙……我呆在门口,惊讶地看了她好几秒。她慢慢抬起头,拨了一下头发,深邃的眼睛看着我,说:“怎么了?”

        “……啊,没事。”我走到了她桌子的对面,坐下,交给了她我今天的报告。

        她翻阅着我的报告,不时拨动她的头发,房间里好像充斥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她当时问了我一些什么问题,我已经完全记不清了……“下班后……一起,去吃个饭吗?”我问她。她抬起眉毛看了看我,微微一笑:“好啊。”

        晚上,我带她来到了一家装修复古的西餐厅,我问了她很多关于油画、音乐的问题,她也很感兴趣地滔滔不绝。之后,我们又聊到了工作。我跟她说了很多我在平行世界看到的有趣的事,她听的也很入迷。

        …………

        就这样过了几年,我们靠着这份特殊工作的丰厚收入,在最好的地段,买下了象征着我们开始共同生活的房子,落地窗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这座城市最美的样子,墙壁被我们刷成了复古的颜色,挂上了漂亮的油画,客厅的中间吊起了一盏华丽的水晶灯,一台钢琴安置在角落,我们笑得那么开心……

        时间过得越久,人的记忆就越模糊……渐渐地,测试员们已经几乎回忆不出任何新的细节了。但是,国家仍然希望我们可以去到与记忆中相似的地方,也许在那种环境下,可以再想到些什么。

        …………

        所以现在,我走在一条下水道里,试着回忆……但是这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我好像踩到了一只老鼠,不小心滑倒掉进了水沟里,浑身又脏又臭……我爬上梯子,发现出口的窨井盖大概被一辆车给压住了,我使劲拍、喊,没有人听见……看来只能在这住一晚了……我躺到了地上……老鼠叽叽喳喳的声音好吵啊……不对……好像,是脚步声?等等……我好像记起来了……我好像……知道漏洞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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