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这封信你可能不会收到。

致我和西瓜姐最亲爱的老爸:

这是第一次写信给你,有些话很想说给你听,却又更像讲给自己。

提笔突然不知从何说起。也没准备好寄出去给你,争取下次见面念给你吧。我在想,如若你没喝点酒,便读到这封信;可能会是满脸嫌弃,说还不如发个红包来的实际。不过没关系,反正褶在你眼角,藏不住的傻气与笑意,定会出卖你。

这也许是一次蓄谋已久的对话问候,二十八年第一次。你看一不小心,我已经到了你和老妈生我的年纪,而你却开始像个叛逆的孩子,有点不省心。我想,这应该才是真正的你。


家里老相册里,藏了张你年轻时的私照:菱形脸、鹰钩鼻,顶着发长到后颈的嬉皮士头,修身开钮衬衫搭着喇叭裤,坐在草地上摆着不羁的造型,透着满满的80年代的时髦感。你肯定不会知道(因为朋友圈屏蔽了你),我曾晒过你的逗B照,评论里朋友们都夸你年轻、帅气。然并卵,我和西瓜姐统统都没有遗传到。

小的时候,偶尔碰上你心情不错的时候,也常会在茶余饭后,跟我们讲你年少时放荡不羁的「光荣」糗事。你说那会儿家里穷奶奶又抠,大年三十儿一条鱼搁在桌子上不让动,吃年夜饭便被锁进柜子里,说是讨个“年年有鱼”彩头放到十五。谁知防火防盗没防住你,你倒好不吵闹不撬锁,直接从柜子后面敲了洞,于是到奶奶再拿出来时,便只剩一盘鱼骨头……

作为当年村头到村尾,名号最响的破坏王。你从地里偷了土豆麦秆堆里烧,不知道土豆烧熟了没,反正人家半年的烧饭柴火是没了……能够因为犯事下跪受罚,在家里正屋,硬跪出俩坑的人估计也没谁了……

好不容易爷爷给你送去学校,却屡屡迟到兼逃课,班主任让你去办公室罚站,你直接开了人抽屉把人梨给吃了;后来疯玩到,直接把书包丢在麦田里找不到了……你吹嘘自己十六七岁便独闯大西北,后来跟着“师傅舅舅”四处奔走,干着砌墙盖房的营生,初时靠卖力气自己养活自己,把日子过得也风生水起……然而,这年轻时的过度操劳,却给你留下一身伤病……


也许是作为三兄弟中老幺,和大伯二伯的内敛沉稳不同,你骨子里透着不羁放纵爱自由,本不是一个能被家庭束缚住的男人。以至于,有时候看到老妈会发脾气,老管着你的时候,我偶尔会脑洞你可曾有后悔过,自己这一生竟被三个女人绑住了?

部分清晰的记忆里,大概四五岁之前,家里一直都是爷爷、老妈和我。还记得爷爷离开的下午,我和老妈从菜地里回来,和平常一样去爷爷屋里看他,而那时他已没了气息。老妈慌张地跑到隔壁把舅舅舅妈叫来,开始帮忙操办着后事儿,而那时你还在外地工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赶回来。从前的我与你,关系似乎比较疏远,甚至直到大学之前,我都有些害怕你。

生活让我们交错平行,真正让你开始收敛,从男孩成熟的像个父亲,应该是在西瓜姐出生的那年,我刚好六岁。不知道什么原因,你突发头痛住进了医院,几经辗转确诊,医生给出答复说你脑内长了虫子,必须立马进行开颅手术,才可保命。不巧的是,那时候你和老妈根本没有什么积蓄支付医疗费,而老妈又挺着肚子,快要生产,急的焦头烂额。

好在,亲戚都住的比较近,舅舅姨夫大伯二伯轮番在医院守夜照顾你,而我到医院探望你,已经是在老妈生完西瓜姐出了月子。那应该是我们一家四口第一次正式全体会面吧。老妈让我去给躺在病床上的你喂点八宝粥,其实我是不太习惯的,主要是我也想吃却没敢说……


出院后,手术的关系你在家里静养调理,老妈一个人忙里忙外,种菜做饭照顾咱们仨。那天,西瓜姐睡着了。老妈带着我去地里弄点菜,走之前老妈把她抱到另一个房间,说是怕突然醒来哭闹吵着你,怕你会暴躁。老妈有时候会提起,在我还婴幼儿时,你脾气怪戾,有时候吃着饭我哭了,你便会发脾气,甚至摔碗或打我屁股……

但那天,我们回到家时却见到你一手扶着墙,一手抱着西瓜姐,在那里哄她逗她。

你也许不能想象,我也曾天真的幻想过自己生成家里的老二。你会在学校门口等西瓜姐放学,陪她去上街吃饭买新衣服,这些属于老爸和女儿间的小幸福。我都给完美错过了。

我想是生命的无常和西瓜姐的带来,触碰到了你心底的柔软,让你在而后的十几年里,为了给这三个女人更好地生活,而不停的忙碌又忙碌,奔波又奔波。性情也跟着变得平静、温和,偶尔还会有点诙谐小萌。在老妈对你大呼小叫时,你也是玩笑着跟我和西瓜姐调侃:看你妈,更年期又爆发了。我知道,其实是你在用自己的方式,变向的安抚她。


而我和西瓜姐,在你庇护下渐渐长大,除了上学就是上学。事实上,在咱们整个大队组委会里,幼儿园不算的话,还能上学上16年的并不多,尤其是和我差不多年岁的。多半是读完初中或者高中,便在家做生意或南下打工。当然,我知道你并不是相信知识能改变命运,而是在你心里藏着一个听起来觉着很搞笑的想法:在学校可以养身体。

你会担心过早去打工或者工作的话,难免会和你一样留下些伤病,折磨后半生。高中的时候,有段时间你又开始在外地,一呆就是三两个月。于我而言,那时最开心莫过于,不用在和你斗智斗勇偷看电视了。也是在那时,你让我觉的很窝心。你开始念家、有牵挂,时常托朋友从那里带些特产什么的回来。你会因为我西瓜姐上火长了毒疱疹心疼烦躁,忍不住怪老妈连俩孩子都照顾不好……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估计你早已经不记得了,所以我和西瓜姐来帮你记着。

四季相依,白云苍狗。一晃我已毕业工作快六年,西瓜姐也马上开始实习了。你深知这社会的现实、复杂和荒谬,常会在喝了酒后变成话痨:不要随便相信别人,这世上只有老爸老妈是绝不会害你的……在外面要对自己好点,多买点好吃的补补……然而,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你已经挂掉了电话。隔天酒醒来,你便会如失忆般,接着怼我和西瓜姐,晚上要少吃点,看你那大脸又胖了……有你这么直接怼自己女儿胖的么,好吧,我和西瓜姐确实没你瘦。


这两年,也许是我和西瓜姐不再需要你太过操心,你开始试着慢慢放手。年过半百,人生重新开始。现在的你仿佛又重回了十六七岁那此间少年,潇洒随性、喜好一切新事物。比如爱玩手机,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爹竟然比闺女更像低头族,微信、QQ玩的溜到飞起来;比如赶时髦,赶着新潮给你自个儿和老妈添置新衣,这点你闺女我是没办法比的,毕竟当年那套复古嬉皮士造型已完胜了。

不过不让人省心的是,你总是爱瞎玩。也许是弥补年轻时的遗憾,也不晓得交了帮什么朋友,一大年纪了约饭喝酒不醉不回,时间多点还学年轻人自驾游。开心当然是好,主要是老妈天生怕黑,深更半夜不见你会,就会格外没安全感,又爱胡思乱想,所以便会疯狂打你电话,一遍又一遍。我理解,你怕朋友说你妻管严,丢面儿,常常会关掉手机。而老妈没辙便会拉拢我和西瓜姐陪她一起打,我们也会忍不住非常生气,在你开机后数落批评你。事后,你总会嘻嘻哈哈保证下次不会啦,然后扯开话题偶尔再犯。此时,我才开始意识到,我们似乎互换成了对方的角色。有点欣喜,却更多的是不放心。

印象中,我与你几乎没有认真坐下来谈过心,甚至越长大越鲜少有机会独处。懂事开始,因为胆怯从不敢去挑战你的威严;而长大后,又被现实距离阻隔,错过了太多陪伴与相处。现在的我们,更像是朋友。愿意和你聊工作吐槽,也会在视频里与你互怼、挑剔彼此。虽然我还是不习惯主动给你电话,连你生病喉咙连续打了几天的点滴,我都是从老妈和西瓜姐那里知晓。

你知道的,你这俩亲闺女,一个随了老妈笨拙保守;一个像极了你潇洒随性。都说女儿是老爸的小棉袄,似乎从未向你撒过娇,也未曾能让你骄傲。余生也许不长,你可以叛逆,可以任性,可以孩子气。我们都陪你。

但老爸,恳请你努力平安健康,永葆年轻不羁。

                                                                                                                           从不说爱你的我&西瓜姐  

                                                                                                                                 2017/6/17  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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