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纣王帝辛,也许是历史上被不公正对待最严重的一位帝王,大多数人想起纣王,一定会想到封神演义中那个穷奢极欲,酒池肉林,荒淫无度,杀人如麻的坏透顶的恶王。每每读到纣王在妲己的唆使下作恶的情节,都恨不得冲进书里替书中的忠良们报仇雪恨,为民除害。
封神演义是明代的小说,对于其中的人物的描写,肯定不是历史的写照。那么,真正的帝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说到这一点,可以用孔子的弟子子贡的一句评语来定位:“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天下之恶皆归焉。”(殷纣王的坏,不如传说中的那样严重。而是因君子憎恶居于下流,一旦有谁居于下流了,则天下所有的坏事都会归咎在他的头上)
如此点评,可谓深入至理。在历史上,帝辛最初的罪名(周人讨伐他的理由)只有六条,分别是:
一、 酗酒;
二、 不用贵戚旧臣;
三、 登用小人;
四、 听信妇言;
五、 信有命在天;
六、 不留心祭祀。
仅从这六条来看,似乎没有一条是什么了不起的罪状,而且其中不少放在今天来看,似乎还很有些开明,进步的意义。如第二条不用贵戚旧臣,第三条登用小人(那时的小人并不是今天专指的做搬弄是非,挑拨离间,落井下石之类坏事的人,而是指并非出身于传统世袭贵族的外族人或者被统治阶层如奴隶,平民等身份低微的人),仅此两点,我们所看到的反而是一个不以身份地位为基准,而是以才德为准绳选录人才的颇具改革传统弊政之意识的君王。在帝辛的时代,由于建国日久,传统贵族已经大都变得迂腐而不堪重用。帝辛是一个有为的君主,开疆拓土,需要贤臣和良将,当贵族们已经不堪使用时,他必然要从更低的阶层,甚至是来自外国的奴隶中选拔能力出众的人委以重任,并在他们立功后予以封赏。而这些行为势必会引起守旧贵族的怨恨。在殷商的时代,等级森严,贵族才能出任官职。而一群因为给帝辛立功而受奖得官的“小人”与自己同列朝堂,这对于许多旧贵族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
再譬如第四条听信妇言,这一条很容易被人联想到所谓的妲己乱政。但真实的情况是,帝辛所代表的殷商,本身是一个较为尊重妇女的国度,妇女从政,从军,成为帝王的臣子与帝王共谋朝政,在殷商都是很常见的情况。如妇好和妇井,都是殷商时代有名的女性臣工。甚至在祭祀先祖的时候,殷商人连同先祖的配偶也一同祭祀,甚至可以单独拿出来祭祀。殷人对母亲的地位是放到很高的层面。相对而言,周朝代殷之后,却取消了女性的单独祭祀,对母亲的祭祀成为祭祀父亲的随带品。而在世俗生活中,殷朝的子凭母贵变成了周朝之后的母凭子贵;殷朝多女性高官甚至女性高级将领(前面说的妇好,在殷朝甚至担任元帅一职,穆桂英都得靠边站)到了周朝以后却几乎见不到女性担任官职或武将,周朝对女性的贬低和轻蔑可见一斑。殷朝有尊重女性的国风,周朝却轻视女性,这又怎么能不让周人用它作为帝辛的一条罪名呢?
而至于酗酒、信有命在天,哪一条放在后世帝王身上又是什么了不起的罪状呢?后世的帝王,有几个不爱喝酒?有几个不信自己身上有天命?而尤为以所谓“不留心祭祀”最为可笑,实际上,殷朝的祭祀,不像现在只是在清明前后搞一次,而是要在他们所用的历法中以对应的谥号在某一天将这个谥号的所有先祖都祭祀一遍,这些祭祀还分许多种类型。在成汤建国后几十年上百年,倒还好说,等到了帝辛这一代,有名有姓的先祖排出一长溜,祭祀一轮先王用时之长无法想象,如果不改革,恐怕每一年光用来祭祀的时间就得三百多天,不用干别的了。正是由于这样,帝辛简化了祭祀的种类,同时丰富了祭祀用的卜辞,使之更为全面和完整,每年只要抽出几天就可以完成祭祀,同时,这种改革也为后人研究殷朝历谱和祭祀规程提供了很多系统的材料。甚至可以说,当下时代人们的祭祀先人的习惯,也是来自帝辛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