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外面的声音,世子相笑了,站起身来一边向外走一边高声说,“仙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莫要见怪”。
“这次没有拿箭射我,已经很满意了。”人未至,银铃般的笑声先到了。
司空心里很是纳闷,世子尚小且很少出门,哪来的这般朋友。
“当日鲁莽,仙子就不要再羞煞我了。”世子走出去迎接,差点与墨台巳撞个满怀。
“哈哈,世子还是这般鲁莽。”来人在后面笑着说。
墨台巳当然知道鸱鸮氏少主与世子曾经接触过,但当时是为了借助大禹王后人之手打开玉方明放出玄冥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举,所以还是故作惊讶的问,“你们竟然认识?”
世子不好意思的说,“我只识的仙子的声音。”
“是不是见面不如闻名啊?”来人进来之后笑着说。
“这位是……”伯康本来想问,但看到来人的装束之后,惊讶的说,“原来是故人之后,快快请坐。”
“司空大人竟然还认识,佩服佩服。”来人终于一本正经的说了一句话。
“自先祖大禹王开始,历任司空谁敢不认识鸱鸮氏族。”司空正色道。
“哈哈,那都是大禹王抬爱,”来人脸色一变说,“不过这次就麻烦大了。”
世子和司空听完登时脸色大变。
“小云鸮,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墨台巳一看赶紧打住,“你看你把司空大人吓得。”
“再等等,你们的斟灌将军就要来了。”云鸮微笑着说。
正说着,斟灌侯从外面闯了进来。
“刚才有个人拿着少祭司的绿松石玉牌……”斟灌侯说完愣住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说怎么找不到你呢!咦,你们认识?”
“斟灌将军,这位是鸱鸮氏族的少主云鸮。”墨台巳微笑着介绍会说。
“啊,冒犯冒犯,原来是姒姓宗族的恩人到了。”斟灌侯赶紧拱手施礼,作为宗族将领他当然知道鸱鸮在大禹王治水时期的领路之恩。
“斟灌将军刚才说少祭司是怎么回事?”云鸮疑惑的问。
“有易少祭司丢了夏后赠送的玉牌,我还以为云鸮姑娘拿的是她的。”斟灌侯解释说。
“这个小月也是的,什么都敢丢。”云鸮打趣说,“这次恐怕连自己都丢了。”
世子一听,紧张的问,“难道少祭司出了什么意外?”
“哟,大夏国的世子,怎么这么紧张我们小月啊?”云鸮似笑非笑的问。
只要有耳朵的人都听出了这个弦外之音,司空伯康赶紧出来打圆场,“少祭司是为了共水而来,如果出了意外,不要说世子就是夏后国也难以向有易国王交差,老朽听到也是紧张的很啊。云鸮姑娘可有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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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月醒来,发现自己置身于一座房屋之中,忘忧草的清香,牛头壁画。
“小月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巫月转过头去,竟然是那个老妇人走了出来,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着装要雍容华贵。
“夫人,我怎么在这里?我这是在哪儿?”巫月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月的胆子很大啊,你知道你闯到了什么地方吗?”老妇人面带微笑着说。
巫月听完吐着舌头,调皮的说,“看来这龙潭虎穴是夫人的地盘啊。”
“哈哈,你这个小姑娘真是厉害的很。”老妇人笑的很开心,“看来几日不见小月知道的事情又多了很多啊。”
“夫人啊,我带来的那些人,没事吧?”巫月看着老妇人开心了,赶紧问。
“哦,这个东西还给你,我已经让他们回去了。”老妇人递给巫月一个东西,“人多并不能解决问题。”
巫月接过一看,竟然是自己丢失的那块绿松石玉牌,“夫人说的是,我记住了。”
“怎么?还是不问真正想问的问题?”老妇人盯着巫月说。
老妇人的眼神突然变得温柔中带着犀利,好像要洞穿自己的内心。
“夫人,您可是孟氏族长?”巫月想了想还是直截了当的问吧。
“嗯,猜的不错,家里人都叫我孟婆,小月也可以这么叫我。”孟婆点着头说。
“婆婆,我想借条路,不知可否?”巫月继续问。
“你怎么知道有路?”孟婆脸色一沉。
“夏后国的司空曾经画了一幅帛画,提到了关于孟氏先祖与颛顼的一些旧事。”巫月坦诚的说,“有条路恰好就在婆婆住的地方。”
“这么多年竟然还有人记得这个事情,真是难得。”孟婆突然笑了,“这几日我借用你的牌子去了很多地方,也见了很多人,看来有穹王离开夏都也是无奈之举啊。”
“婆婆见到了有穹王?”巫月惊讶的问。
“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见的!”孟婆的情绪有些不稳定。
“哦,我明白了,去年有穹王突然渡洛北行,您肯定知道原因。”巫月换了一种方式。
“小月的嘴巴越来越甜了,这可不是巫族的风格。”孟婆又笑了,“有穹王的确带着嫦曦姮娥去过山下水间,却是为了治病。”
“治病?”巫月奇怪的问。
“不管他了,还是说你的问题吧,”孟婆转回话题,“夏后国虽然遭此变故,但是大禹王打下的基业还是很稳固,路可以借,但是我说了也不算,明日里我带你去见一些人。”
“我们现在不是在山下水间?”巫月惊讶的问。
“只是一模一样的屋子罢了,”孟婆微笑着说,“只顾着说话了,小月肚子饿了吧?我去拿些吃的过来。”说着孟婆去了厨房。
“啊……”巫月突然惊叫起来。
“孟极,坐下。”孟婆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小月,不要怕,这个老家伙就是喜欢小孩子,这么多年没变过。”孟婆走出来说。
“原来你就是孟极啊。”巫月摸着被舔得湿漉漉的半边脸说。
“看来小月的确知道了很多孟氏部落的事情啊,”孟婆放下玉碗说,“来,先吃点东西,我给你讲一些故事吧,很多事情并不是现在所知道的样子。”
通体雪白,惟有头顶金黄的孟极温顺的坐在孟婆旁边,没有一点猛兽的样子。
孟婆说,此事还要从几千年前说起,当时的河水并不是走的这条路,而是从北方大泽直下太行吕梁之间,日积月累大泽冲垮了吕梁北山,大河从此一分为二,西路就是现在由北至南的西河,东路就是汾水。
巫月好奇的问,“那古九州之地岂不是一片汪洋?”
“小月真是聪明,”孟婆点头说,“的确如此,吕梁一开,河水奔腾而下,东有中条南有华山,中华见之凹地在汾河渭汇聚之下终成氾天之水。”
“如此说来,吕梁不是凿开的?”巫月想了想问。
“山川本是天地所生,大禹王的高明之处在于顺势而为。”孟婆沉重的说,“但是古九州之地却被彻底淹没,大家只好各自寻找安身立命之所,逃去南西北高山的虽然艰苦但终究长久,逃去东方的却没有那么幸运。”
“难道氾天之水溢出东方形成今日之东西河道?”巫月问。
“有易挑选你做祭司真是她的福分。”孟婆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姑娘,“小月猜的很对,所谓河出孟门就在当日你见到的山下水间,那里的密道正是最古之孟门。”
“啊!”巫月惊讶的说,“难道河出孟门是从那里?”
“那是吕梁未开之孟门,所不同的是,当日之孟门是河水东出,今日小月想借道西流。”孟婆叹气说,“我以为大禹王不知此事,没想到还有人记得。”
“婆婆,您的族人还生活在那里?”巫月小心翼翼的问。
“新生代早在几百年前就搬到大泽去了,还有几个老顽固带着小顽固住在那里,包括我这个老老顽固。”孟婆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
“婆婆这么和蔼,怎么是老老顽固呢。”巫月赶紧顺杆儿往上爬。
“哈哈,我当时告诉你尊重自己的心,也是说的我自己,那日遇到你,我知道我的克星来了,明日咱们一起去说服几个老顽固搬家。”孟婆笑着说。
“婆婆,对不起。”巫月眼圈一红鼻子一酸抽泣起来。
孟婆还没说话,孟极站起来伸着舌头就舔了过来,吓得巫月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这下把孟婆逗笑了,轻声呵斥着孟极说,“为老不尊,跟着小月去吧。”
孟极好像听懂了孟婆说的话,赶紧退回来卧在孟婆身边。
孟婆笑着说,“其实早该走了,再不去那边也要乱了,几个部落的人相处了几百年还是吵吵闹闹的也不像话,趁着我们几个老家伙还活着,要安排妥当才好。”
“婆婆,你说的大泽在哪里?”巫月擦了擦眼泪说。
“怎么?想去看看婆婆啊?”孟婆开心的说。
“如果婆婆不记恨我赶走了您,我就去。”巫月低着头说。
“哈哈,是小月促使我下了决心,我应该感谢才是。”孟婆笑着说,“你刚才不是问这里是哪里吗?走,出去转转,咱们边走边说。”
巫月还没动,孟极倒先站了起来。
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孟婆笑着说,“你的说客来了,一起出去吧。”
巫月跟着孟婆走出房屋,扑面而来的是忘忧草的香味,孟极欢快的在花丛中领路;房屋四周是大树和藤条组成的围墙,有一扇不起眼的门藏在其中,门上露出一男一女两张笑脸。
“婆婆,外面的人长得好高啊!”巫月悄悄的说。
“他们就是说客咯,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吧。”孟婆也轻声的回答。
“哦,原来是他们把我带到婆婆这里来的呀。巫月小声问道,“他们怎么会认识我啊?我也没见过他们。”
婆婆听了之后神秘的说,“他们听说了你在夏后国神庙的英勇事迹,很是敬佩啊。”
“啊!”巫月惊讶的说,“那个小事情怎么会传到这里来呢?婆婆又在说笑。”
“婆婆怎么会说笑呢,他们二人作为凶都使者刚刚参加了夏后国世子的成人大礼,本来期待在那里能见到你这个有易的少祭司,没想到你们派去的是一个叫易参的王室成员。”孟婆一本正经的说,“更离奇的是,他们竟然在树上捡到了你,哈哈哈,你说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跑到树上睡觉去了。”
“哦,婆婆,我想起来,那晚的味道也是忘忧草的味道,我说怎么那么熟悉,哎呀,当时我就应该想到这里是婆婆的地盘。”巫月红着脸说,“但是,不对啊,婆婆,我不可能睡得那么沉啊,肯定是他们用了别的什么手段。”。
“哦……那等下我问问他们。”孟婆突然阴沉着脸说。
“算了,婆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他们又没有伤害我。”巫月赶紧拉住孟婆的手说。
巫月刚才的话倒是提醒了孟婆,忘忧草与巫月之间好像有着某些异于常人的关联,上次在山下水间也是没有任何警觉,这次在釜云山更是夸张,叫都叫不醒;还好是碰到凶都二使,如果是别人难保不出意外。
“好好好,就听小月的,不追究了。”孟婆拉着巫月的手说,“孟极已经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了,咱们赶快过去吧,去的晚了,这个老家伙要发脾气了。”
“孟极这么温顺,看着不像有脾气的样子啊。”巫月小声的问。
“看来小月了解的还不多,你可不要被她的表象欺骗了,当时颛顼带来了那么多家伙还不是都败在她的手里。”孟婆低下头对巫月耳语。
巫月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
门外的两人见孟婆走的近了,赶紧拉开了门,并后退几步拱手施礼向孟婆和巫月问好。
门外是长长的台阶,台阶两旁与房屋四周的围墙一样,远远望去如同青龙绕柱,藤条上的叶子鲜红恰似蛇的信子。
巫月很难理解为什么孟婆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快,没有任何过渡的瞬间阴晴切换,此刻她想到了忘忧草的香味,自己连续两次遇到忘忧草都是酣睡如泥,恰好也是在自己最疲惫的时候,难道这个草能侵入心神,巫月拿捏不准。
孟婆没有任何反应,巫月还是向两人回礼问好。
两人并没有在意孟婆的态度,依然微笑着转身沿着台阶在前面带路,孟极已经跑到很远的地方,时不时停下回头观望,又继续前行。
巫月听到背后有轻微的动静,回头望去,走出来的门已经消失不见,身后的台阶也隐藏在树藤之中。“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孟婆到底是什么人?幸运的是不是敌人。”巫月心想。
孟婆一直拉着巫月的手并没有松开,她能感觉到巫月的小动作,悄悄的说,“小月,向前看,走好脚下的路。”
巫月默默点头,觉得孟婆的手很暖也很柔。
前面传来了水声,开始很小,后来越来越大,经过一个山洞,竟然看到了瀑布,瀑布的颜色是鲜红,血一般的鲜红挡住了洞口,但挡不住外面的说话声。
孟极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两个高人依旧在前面带路。
巫月很纳闷孟婆口中的‘老顽固’和‘小顽固’长什么样子,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每个人都有顽固的时候,也许自己在别人眼里也是个小顽固。
孟婆笑着问,“小月,在想什么,这么开心?”
巫月悄悄的说,“婆婆,我在想我也是个小顽固。”
“哈哈哈,”孟婆大笑着说,“小月说得对,每个人都顽固。”
巫月看到前面两个人的背影在轻微晃动,说明他们也在笑,他们在笑什么呢?是不是也在笑自己顽固的坚持让孟婆去大泽呢?
在山洞和瀑布之间还有很多洞口,洞口并没有明显的标识,洞很高也很干燥,洞顶上每隔几步路就有亮光照下来。巫月没有感觉到光的温度,她猜测应该是垂棘,这个名称她听老祭司提起过,也只有垂棘才可能有这么明亮。
前面传来了轰隆隆的声音,一道亮光倾泻而入,原来是前面带路的两位高人打开了石门,巫月在心里盘算时间现在应该还不到日中,这个洞口应该向着南方或者东方。
两位‘高人’一左一右站在门侧,而且石门打开的瞬间也没有任何东西冲出去,但是孟极却站在洞口向里面张望。
“婆婆,你看,孟极竟然是在外面?”巫月惊讶的小声说。
“你猜。”孟婆没有多说,只是拉着巫月的手走出洞外。
孟婆拉着巫月的手转过身去,望着缓缓关上的洞门沉默良久。
两位‘高人’和孟极站在孟婆身后,同样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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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鸮说,她只是得到消息,有个陌生的小姑娘出现在大鸮山西面的禁地,除了衣服颜色不对,都像是有易的少祭司巫月。
墨台巳见大家不说话,只好自己问了,“小云鸮,从来没听你提过大鸮山西面还有禁地。”
云鸮挑了挑眉毛,“你们大陆泽的禁地是天赐,我们那里的禁地是人约,你也没问过啊。”
‘人约’这个词太新奇了,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意思,甚至都不知道怎么问。
还好墨台巳了解云鸮,不以为然的说,“每次说话都是这样,一点新意都没有。”
云鸮小脸一黑,大声说,“不懂还没礼貌,你们孤竹那么多人,就属你最无聊!”
司空伯康和斟灌侯年轻的时候碰到这样的情况都不知道如何应对,现在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两个人都齐刷刷地盯着世子。
世子刚才被云鸮揶揄了一顿,本不想再说话,但又被盯得不好意思,只好出面打个圆场帮助墨台巳解围,“咳咳,云鸮姑娘,您刚才提到的‘人约’是什么意思?可否解释一二。”
其实墨台巳是了解云鸮的,你不理她,她一会儿憋不住了自然会说,像世子这么客气反而没那么容易。
“哎呀,大夏国的世子想人想的生病了吗?”云鸮拍着手说,“哈哈,要不要我带去禁地看看啊?反正那个地方我们鸱鸮是不能去的,世子去求求情应该没问题。”
世子无奈的看着伯康和斟灌侯,耸耸肩膀,意思很明显:我已经尽力了。
墨台巳接上话说道,“你又不能去,怎么带别人去,又吹嘘!”
“去就去,走,现在就走!”云鸮说完就向外走,突然又转过身来。
墨台巳心想,不会是又要变卦吧。
没想到云鸮竟然指着世子和墨台巳说,“你,还有你有胆子就跟着我,没胆子就在这里陪着两个老人家挖坑!”
世子相看着墨台巳,一脸的疑惑,到底是谁给谁挖的坑。
墨台巳嘿嘿笑着说,“世子,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