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后》读书摘抄

当年的凶宅分尸案,除了满冰箱的黑色塑料袋,跳湖而死的女主人,警方还在一间房靠窗的桌上发现了一本日记本。三百六十页,三百六十篇,篇篇都记录着段诗怀孕流产后站在三楼窗边看到的事。

最开始她是为了治愈自己才写日记的。记录花草记录湖桥,直到某一天,风景里出现了她的丈夫。那个永远工作繁忙的丈夫,一改在她面前厌恶冷漠的脸,和保姆调情,和秘书暧昧。

段诗到了病情后期,七情六欲都已经非常麻木了。她就在那样游离疯癫的状态里,像一个旁观者,记录了她丈夫半年的出轨。

直到最后一页,段诗用鲜红的笔迹给这一切做了个结尾。她说。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我在桥下看你。】


最后留在阳台之上的只有一页折起来的日记纸。

叶笙一怔,走过去,将那页日记展开,上面是一首歌的歌词,用朱红的笔迹写下,也许这才是别墅日记的最后一页。

她当年撕下它,攥在手里从湖边跳下。

她大学学的就是中文,字迹娟秀温婉,一笔一划,伴随当时无人得知的心情。

那本日记本,三百六十五天的出轨记录,鱼死网破的血泪遗书,到终章却只是一首古老的歌。

【谁从屏幕里看从前

而谁停下企我门前


犹如是十八岁的青年很讨厌

谁人愿伴你到成年


我爱这少年讽刺吗

这花开吗】


这些人寻遍蛛丝马迹,试图还原当年凶宅流血的真相,实际上,哪有那么复杂呢。

“最后女主角从桥上跳下,死在了湖中。”

对啊,就是这样。

来龙去脉就是那么简单。

四十年前,《夜航船》被他的血浸透,又被她的泪模糊。他的头颅被她放到了公馆三楼的窗前。他站在她曾经站立的地方,看着她浑身是血跳入湖中。

水花哗啦啦溅起,洗去恩怨, 恍若轮回。

那一瞬间,宋章好像惊醒在大一那个春乏懒倦的午后。阶梯教室的风扇呼啦啦吹,老教授在讲台上照本宣科念书。室友把纸条捏成团砸到他头上,而他托着脸看着窗外的少女傻笑。

三十六陂春水漾,她在桥上举着相机回头,白色裙子和高马尾和风一起吹动。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首诗叫《断章》。

因为诗人写了一首长诗,却只满意这四句话,于是将它们摘出来独立成章。

其实很多东西都是这样的,省略得恰到好处才好。

比如他和段诗之间。

断掉懵懵懂懂的开头,断掉鲜血淋漓的结尾,好像也称得上完美。

【分类版块:故事大王】

【鬼怪名称:洛湖公馆男主人】

【鬼怪等级:B】

【概述:他被妻子分尸,原来先前讲述的血腥睡前故事,竟然每一句都在照应他的结局。

莎乐美亲吻先知约翰的头,从此获得永恒的爱;他的脑袋被妻子放在窗前,从此知道爱是欲望和恐惧的轮回。】

所有喷涌的、浓烈的感情,这一刻都哑在喉咙,她红着眼,说不出一句话来。

童年,是一个人生命的底色。可童年的颜色,又是什么呢。是小学校园,校门口到教学楼一路的玉兰花香。是街巷尾小卖部,各种各样的玩具和绿豆冰棍。

是每次发新书,第一时间看完的课本插图。是傍晚黄昏,坐在爸爸自行车的后座,对着落日吹彩色泡泡。

人们对于童年的形容总是逃不开“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因为那个时候的岁月太慢了。早上出门上学,傍晚回家吃饭。

—年四季,春天秋冬,好像得掰着手指才能过日子。

那时候的她总想着一定要快快长大。因为长大了,就不用再被父亲管东管西,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可是真的长大了,她发现她最想去的地方,居然是过去。

苏婉落感觉自己难过得快喘不上气来。

其实她小时候就是个顽劣好动的性子,一个木讷的父亲,一个叛逆的女儿,两人从来都没说过什么温情的话。于是到现在,一句“爸爸我好想你”都说不出口。

苏建德动了动干裂的唇,眼神小心翼翼:“做噩梦了吗。”

苏婉落泪眼婆娑,恍惚地笑了下,很久,她听到自己哑声说:“对啊,爸。我做噩梦了。我梦到了一只会说话的鸟。”

苏建德知道原因才松了口气,他皱眉道:“会说话的鸟?“

苏婉落说:“嗯,一只会说话的鸟,它跟我说,它要去找它的朋友树。但是树不见了,树被人砍了。于是鸟儿从树桩找到工厂,又从工厂找到油灯旁。”

苏建德安慰说:“这不是噩梦,不要怕。故事里鸟和树是好朋友,它向你问问题,是为了遵守承诺,不会伤害你的。”

苏婉落其实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眼泪流个不停:“我还梦到了一个木偶,那个木偶只会笑,受了好多好多欺负。”

苏建德笑起来:“落落可不止会笑。”

苏婉落尝到了自己泪水的苦涩:“嗯,可我一点都不想哭。”

苏建德说:“没关系,哭又不是什么大事,想哭的时候就哭吧,哭起来才像个小孩。”

苏婉落噙泪点头:“我还梦到三个兄弟,他们四处在找幸福是什么。”苏婉落红着眼,哑声问:“爸,你说幸福是什么啊。”

“幸福?”苏建德愣住,想了一会儿,才说:“对于爸爸来说,幸福就是看着你平安长大。”苏婉落望着他,破涕为笑,很久很久,轻声道:“我也是,爸爸。”

对于我来说,幸福就是有你在旁边,陪着我长大,岁岁年年。

泪光里,所有的一切变成虚影。

窗明几净的房间,热腾腾的饭菜,橘色的夕阳都湮没在漆黑中。

“我想起来了,爸。”苏婉落轻声说。

“原来这些故事,在我小时候,你都跟我讲过啊。”

她小时候的故事书,全来自于书店老板的赠送。那间百年的老书店什么书都有:有早就不再版的杂志,自然也有早就不用的课本。

小时候听到的童话总是试图教会我们些什么的,承诺,幸福,眼泪。慢慢长大,也许什么情节都不记得了。但是对约定的遵守,对幸福的寻找,对难过的表达,早就深入记忆,潜移默化影响了一个人的一生。

《去年的树》《幸福是什么》《小木偶的故事》。原来她都听过。

巨人没有眼睛,僵硬在原地。滴答,滴答,有硕大的血珠从脸上滚落。血珠掉在顶楼上,发出破碎的声响。

好冷啊。苏婉落的手摸着巨人的脸,好像在隆冬十月,碰─块凝结的冰。她笑了下,轻声说:“爸,我现在二十二岁了。”

“我平平安安长大,考上了淮安大学,遇到了很好的朋友。你当初想教给我的东西,我也都做到了。”

“我难过的时候会哭,委屈的时候会说,不会强撑着憋住情绪。我答应别人的事一定会做好,也不再那么任性自私,我成了一个宽容善良的人。”

她指尖冻得颤抖。

冰雪消融,春天到了。

童话故事里永恒的、再也不可逾越的春天,到了。

可是她再也看不到爸爸了。

7月1,日历上那一天的电影海报是《岁月神偷》。

长大偷走幼稚园,理性偷走少年。

庸俗偷走梦想,生活偷走星空。

命运偷走亲人,社会偷走童话。

时间什么都不做,时间偷走这一切。

时间啊.....

原来这个故事,关于时间。

古人云,死生亦大矣。

【时间的开端是生,时间的结尾是死。人类所有的爱恨和故事,其实都在生死之间。】

我离开的时候,小武坐在顶楼画画。长明公馆在地上投下阴影,四四方方的像个棺材。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呢?在棺材中出生,又在棺材中死去。

广播电台又新出了一个征文活动,要给小嘴讲故事的结尾写段结束语。我们为什么要讲故事?

我抱着纸箱子离开:

是啊,我们为什么要讲故事。

当生死都没意义,故事也没存在的必要了。

程小七的妈妈在他出生后就离开了,却在每年他生日都会雷打不动地给他寄一封信来。她不了解他的经历,缺席他的成长,却在信中极尽天真烂漫去构思他光辉灿烂的人生。

不知道程小七看到这样的信件是讽刺多,还是感动多。不过看程小七把所有信规规矩矩整理好放箱子里的行为,估计还是感动多一点吧。

毕竟他妈妈,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对他充满善意的人。

往后看女人娟秀的字迹,脱离那些不切实际的祝福后。她开始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说起了自己的十八岁。

她说起家境贫寒被逼着辍学的心酸;年过十八就要嫁给一个陌生人的迷茫。她说自己当时的心情,她说这世界好像糟糕透了。

她说,她过的不是一个正常的成年礼,但她希望她的小七能快乐的长大。

【妈妈十八岁的时候过的很痛苦,可我想福祸守恒,我的小七应该会很快乐。开头的那段话是妈妈对你虔诚的祝愿。我愿用我的一切,换你无病无忧的成长。

可命运变幻无常,万一你过的没妈妈想象的那么好该怎么办呢?我不敢想这件事,因为一想到这里,我就会难过得握不住笔。

小七,很遗憾因为某些原因,妈妈不能看着你长大。我缺席你的成长,不知道你的烦恼,不知道你的痛苦,也不知道你的迷茫。所以什么祝福都好像空谈。

你若是过的幸福,肯定不会看我这个失职母亲的信,我也希望这封信石沉大海;可你若是不幸呢,你认认真真看我写下的每句话,试图从中得到答案,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对不起小七对不起.....妈妈想到这里有点止不住眼泪。嗯,我们不该谈论这些难过的话题。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生日快乐啊,生日快乐。

妈妈跟你说我的十八岁,是想告诉你,年轻时觉得跨不过去的山,随着年岁长大,终有一天你回头看会发现它们只是一座又一座小山丘。小七,不要难过。】

祝生自由,祝死自由。

祝你我如风,如飞鸟自由。

谢谢你阅读我的故事。

谨以此篇,献给我那短暂、破碎却又泛着光的童年。

——我能给他留下什么呢?

【留下你的文字,留下你的声音,留下你的影像。】

【你可以给他写下一百封信,在他每年生日的时候寄过去,告诉他有个母亲一直在很遥远的地方期待他的长大。每一个长大的十字路口,都有人在按时的等他。】

【留下你的文字,跟他说你的童年,说你小时候的事。你以前住在哪里。外公外婆是怎么样的,兄弟姐妹又是怎样的。

描述你以前过什么糗事,犯过什么傻。

你甚至可以给他看你小时候的日记,让他知道,原来妈妈是这样一个人。

原来妈妈也那么活泼好动,会爬山上树;原来妈妈养过一只狗,曾经也笨头笨脑栽进过田里。】

【跟他说你的故事,说你曾面临的烦恼,说在学校的心事。跟他说你的学业,你的婚姻,你的工作。你的哭,你的笑,你的泪,你的煎熬,你的蜕变。你这漫长的一生,都可以温柔又耐心地讲述给你的孩子。告诉他什么是生离,什么是死别,告诉他人生的遗憾,也告诉他人生的圆满。】

【你还可以告诉他怎样去爱人,告诉他怎样被爱。告诉他你生下他时的心情,你离去时的想法。终有一天,你的孩子会读懂生和死,读懂他的母亲,同时也读懂他自己。】

【慢慢地,他在成长的过程会发现,那个素未蒙面的母亲,原来在脑海中那么完整。】

【遗忘才是死亡的开始,你看,所有人都在遗忘,唯独他在与你相识。】

【一百封信,一百年,对他来说,每一年关于你的形象都在越来越完整。他把你从虚无中拼凑,终有一天,他走到时间尽头看到真实的你,发现竟然能和想象中重叠。】

主持人笑起来,温柔的声音给这一夜的血色渡上微光。

她轻轻缓缓说。

【所以,给他留下你的故事吧。】

”'当生死都没意义,故事也没存在的必要了。′其实故事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的,因为时光的尽头从来就不是死亡,而是遗忘。”

“我小时候的想法也错了,原来不是故事发生在生死之间,是生死发生在故事里。它会留下你的喜怒哀乐,留下你的过去,留下你的生,留下你的死。让你真实而永恒的‘活’下来,活在想了解你的人心里。所以人类,为什么要讲故事呢.……”他像是自问自答,轻声说:“因为故事能跨过生死跨过时间。”

淮城那些非黑即白的对错,失眼失心的惩罚。是只有小孩子才有的最纯粹极端的善恶观,那个被困在过去困在童年的故事大王。

“如果人能一辈子活在故事里就好了。翻开一本书,就能收获一个新的朋友。”

“所以真的有人用槐花做饭吗?榆钱是什么味道?会流油的鸭蛋和万年牢又是什么味道?能游到纸上的鱼得多么栩栩如生。我想去看战象,想去看斑羚,想去看小白杨。”

“可是等我长大,它们还在吗?而我呢,我又还是现在的我吗。”

post scriptum:童年是一场没有回程的旅行。

post post scriptum:时间的开始是生,时间的尽头是死,人类所有的故事都发生在生死间。post post post scriptum:我长大后,想成为故事大王。

小男孩的声音天真而又清澈,像是泛黄的书页翻动在皑皑如雪的时光尽头。“很小的时候我问爸爸,我们为什么要讲故事。”

“爸爸说,这世上有三种人:听故事的人,讲故事的人,和故事里的人。”“故事帮我们记载岁月,封存喜怒。”

“而听着故事长大的人,终有一天,会变成故事里的人。”

一切过往如潮水翻涌而来。又如云烟破灭消散。

电台结束语要求一百个字,其实这段话的最后,还有两句话的内容没有被小嘴讲故事电台收录。这一次不再是那个男孩单独的自述,是两个人的对话。

音乐的旋律轻缓、温柔,如同静夜行舟水上。

“要是有一天,这里的故事我都读完了呢。”男孩的声音依旧天真,疑惑问道。随后是大人的回答。

“那么,当你合上这页书,你的故事,就已经在路上了。”

长者的声音遥远模糊,被岁月渡上一层柔光。就像书籍翻阅到尾声,轻轻合上。

【认识你自己】

这应该是当初建立信仰博物馆的人写下来。

【你从哪里来?

你体内的锂,来自宇宙大爆炸最初的三分钟。身体里的锌,源自两次中子星对撞后喷射向宇宙的尘埃。微量的铜,需要见证一次白矮星的死亡。最微不足量的钴,也源自几十亿光年外的星云。】

【认识你自己。

没有什么天堂地狱,从你诞生的那一刻起,你就是永恒本身。】

【步入永恒——信仰博物馆人类文明专题展,感谢您的观看。】

最后一行字是。

【再见】

在动身去鬼屋前,德墨忒尔得到了一张纸,一封阔别多年的情书。black轻轻地用头蹭她的脖子,微凉的风吹过来,窗外樱花如雪。

德墨忒尔看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表情就有些迷茫,她下意识看了眼书房空空的位置。

三光鸟的叫声里春光明媚,她好像看到了当初坐在这个位置上写信的青年。他皮肤很白,脖子上有一小块肆意生长的红棘。青年坐姿挺拔,握笔的手骨骼分明,光会落在他单薄的眼皮和高挺的鼻梁上,清澈明净。

温哥华的雪,植物园的风,乐园的春樱花海,这一刻都从记忆里呼啸而来。

【我很少去回忆在温哥华的童年。饥饿,贫穷,痛苦,寒冷,在大雪天尤甚。百年前,灾厄的出现,其实无形中加大了穷人能承受的苦难。陈川惠的父亲是位华人慈善家,帮助过很多华裔流浪汉。我的叔叔就是受益人之一。她不知道,我见过她很多很多次,不止温哥华大雪那一次。】

【导师说在危险地里有牵挂,会干扰人的判断,所以S级执行官基本都是孤身一人。其实,我有点想象不出来陈川惠成为S级执行官的样子。】

【小时候就觉得她好蠢,怎么会有那么蠢的人,连自己差点就要被绑架了都不知道。雪地里听她碎碎念了一个小时,才发现原来她不是哑巴。打了一架,救了这个小结巴一命,不过她完全不知情,血白流了。】

【军校再见到的时候,她一点都没变。】

【她真的迟钝,那么多的恶意和排挤都察觉不到,一个人看外面的树就可以看一天。陈川惠,你被人欺负了知道吗?】

【我也看了她一天....….哑巴公主长大后,挺漂亮的。】

【陈川惠,别看窗外了,回头看我。】

【被图灵问起旅途中有没有喜欢的人,我说,没有。其实有,只是那个人不在旅途中,而在终点处。】

【她现在非常优秀,已经不需要我暗中保护了。真好,不愧是Mafia Princess,骨子里就流着伊费尔家族的血。】

【厨师说,我做事太多疑多虑,有些时候,跟随直觉走也许会快乐点。他是第一个看出我喜欢陈川惠的人。厨师对一切有种动物般的原始感知,同样是跟自然打交道的人,怎么差距那么大。】

【厨师说,毕业后就再难遇到了。处理完一起第七版块的异端后,我拿起了笔,折了枝我们在植物园养的樱花,做了一个决定。】

顾遇在前面随心所欲写了很长,字迹潇洒。可笔尖停在这一句末尾处,却沉默了很久。他在纯白的光影里,无奈一笑。

照片只能拍出遗憾清单的正面,但是这张纸还有背面。德墨忒尔把它翻过来,看到了后面的话。

【毕业那天把樱花藏在情书里,想去天台跟她告白的。背在身后,紧张到掌心发汗,人生第一次心跳如雷。可后面想到导师的话,还是算了。】

【遗憾吗,或许吧。】

【写了一万字的情书,陈川惠却什么都不知道。】

顾遇停了很久,写道。

【如果樱花有香味就好了? 】

樱花有香味的话,她嗅觉那么敏锐。一定会问我,背后藏着什么。

black用头蹭着主人的脸。德墨忒尔看着这张纸,第一反应是笑,随后也真的笑了出来,她别过头,揉了下眼睛。她觉得眼睛有点酸。

顾遇那样的人,肯定不希望这张纸,被很多人看到。于是她把信折起来,想放进口袋。但是低头找了很久,发现自己身上没有放信纸的地方。

遗憾吗,或许吧。如果樱花有香味就好了。

今夜的月色很美。星星漂亮。

太阳就如你─样闪耀。

【我常常会想。

如果十八岁那年的岔路口,我选择另一条路,平行世界的我会怎么样,会不会更快乐?】

【可人生如戏,幕布闪烁。电影的结局告诉我,答案是不会。】

black已经有点困意了,头栽在她怀里,德墨忒尔指间的信纸化为童粉,她偏头看向外面,乌黑的长发落在清瘦的肩头。

浩瀚的星空,无边无际。远处的山脊,沉默无言。

遗憾吗,或许吧,如果樱花有香味就好了。

可这里有太多的如果了。

如果樱花有香味。

如果初一不下雨。

如果江水向西流。

如果列车能到站。

……

如果人生能重来,如果乐园有答案。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当初听闻死讯的时候,并没有多悲伤。等到后面和别人重新聊起那个名字,才发现原来人已经不在了。

死亡永远是件后知后觉的事。

是他们一起出发去植物园的火车上时,顾遇的速写。速写只有寥寥几笔,粗略画出了车厢内景,窗,和疾驰而去的旷野。灰色的很淡的铅笔画,使她的侧脸也在夜色中模糊。拿起这张铅笔速写,她好像回到人带到铁路刚通的旧时代,那个时候交通非常不发达,一次站台分离就是永别。

这张素描和一张明信片订在了一起。德墨忒尔翻到背面,看到明信片上印着一句诗。

【今夜,我的嗓音是一列被截停的火车,你的名字是俄罗斯漫长的国境线。】

原来当初,火车汽笛长鸣,呼啸驶过铁轨的夜晚。有人在心里,无声喊过她的名字。可是她在看窗外,她听不见。

而叶吻到现在,仿佛终于才想起他们是旧友来。她笑了起来,肩膀都忍不住颤抖。可是很快,那笑就再也扩散不了。她手里的剑消失。

叶吻,抬头,对陆安哑声说。“我已经活了很久很久了。"

“我在旅岛待了八十年。”

陆安看着她。

过大的情绪起伏,和剧烈的疼痛,让她的声音都有了几丝空洞。叶吻说:“所有人都不记得破茧之年以前发生的事,只有我记得。只有我一个人记得。”

“有一年夏天,我送了你一捧紫罗兰......你当时有没有好奇,蝶岛的土壤根本养不了花,花是我从哪里摘来的。”

叶吻弯起唇角,脸上血痕和泪痕分不清,但她好像现在才有点真实情绪,说。

“那段时间,我哥哥一直心情不好。于是我捡了很多被他射落在窗前的花,偷偷做成了捧花。”“离别前的一天,我将它送给你,是希望你早日康复。“

叶吻又一次道。

“安安,恭喜康复。”

——安安,恭喜康复。

高铁纵横八百里,经停无数站,于烈火爆裂中滋生的恨和愤怒,这一刻突然消失,和他们即将堙灭的身体一样,在逆转的时间里,什么都变得没有意义。

“原来,你不是在赎罪,你是在求死。”陆安再一次重复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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