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我说的动物园并不是真的动物园,而是动物园服装批发集散地。这是北京的一个地名,熟悉北京的人应该都知道,离西直门一站地铁,因为服装而闻名,遍布了大大小小各种服装批发市场,比义乌还气派。 各色人等鱼龙混杂,拎着大包小包的编织袋寻觅着商机或者生存的仅有喘息,都在这里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地交错着。
我在那儿认识了春。她在动物园附近的一家洗头店里上班,生意并不好,所以她大部分时间的工作不过是在店里修指甲看电视剧或者看着窗外的人流发呆。某一个疲惫地下午,我路过那家洗头店,原本只是想找个地方歇脚。她温柔的手帮我揉搓头发的时候,我在水流声中眯着眼看到她长长的睫毛在空气中上下翻飞,觉得她真美。
那种漫不经心的美,即使动物园买来的廉价衣物,劣质胭脂水粉也遮掩不住的美。她冬天喜欢穿假冒的皮草配皮裙说显得贵气,踩着一双镶嵌亮片的细高跟鞋决绝地踩在脏脏的街道,夏天清一色的花朵雪纺连衣裙配款式各异的凉鞋,带流苏的,罗马鞋,款式越繁复她越喜欢,生怕别人忽略了她一般。
于是我以后找各种理由去店里洗头,只为了能多看她几眼,怎么也看不腻。她察觉到了我对她的迷恋,也用她的方式回应着我。比如偷偷给我换成高档洗发水不多收我钱,洗完头带我去吃对门的牛肉面,经常邀请我去她家玩耍。
她喜欢用宠溺的语气叫我小孩,喜欢听我给她念诗和散文,还有我写的无头无尾的小故事。我从来不知道她真实的年纪,那时的我也并不在乎,毕竟我只是个离家出走的14岁少女,根本不知道什么未来和明天。
在春租的小阁楼里我们彻夜不睡,抽烟喝酒聊天拥抱跳舞吃零食看剧发呆无所事事,打开窗户往街上扔纸团,比赛谁砸中的行人多。她总是输,一脸懊恼地吐舌头,格外地可爱。
她说她的理想是和爱的人一起住在一个有院子的房子里面,院子里有秋千,再养一条大金毛。我说那我要天天去找你荡秋千。她笑着说好,眼角眉梢满是阳光明媚。
某一次她喝多了带着醉意压在我身上,说信不信我把你睡了,反正睡过那么多也不差你一个。我困惑地看着她,两个女人怎么睡。她笑了,没再说话,默默起身抽了支烟,口红蹭到了我的格子衬衣上,像是血迹又像是泪痕。从此我们都没有提过这件事。
后来洗发店经营不善倒闭了,听说她嫁人了,对方是个东北的土豪,带着大金链子开着奔驰。再次见到她,她穿着真的貂皮大衣戴着墨镜,司机在給她开车门,她没看到我,我看着熟悉的背影坐进车里,车子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見,心里某个地方轻微地疼了一下,像是断掉的一根弦,轻轻弹了一下我的心脏。
不知道她在东北的家有没有院子,院子里有没有秋千,有没有养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