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我揣着一本《家庭营养师》的结业证书,匆匆从滨河小区的一间教室里走出来,涌入车水马龙的队伍。这是一个周末的傍晚,喧嚣的街市上,人们聚集在即将收拢的自由翅膀下进行着最后的狂欢。商店里传来理查德·克莱德曼的钢琴曲《秋日丝语》。我常常感觉到恍惚,在这夏秋交织的季节。曾经有多少人进入到我的视野,偶尔交集,又默然消隐。我惊喜若狂过,痛苦挣扎过,最终学会了平静地欣赏这一永恒流动的生命画卷。然而,总有一些难以言说的机缘一经进入,便与我的生命融为一体,难于厘清以分割,最终化作了我的命运:比如阅读,比如审美,比如营养。
很多年前,我读过梭罗在《瓦尔登湖》里的一句话:“古今往来最伟大的人物,在物质上再贫困没有,在精神上再丰富不过。”我从来没有做过伟人的梦,经常意识到自己庸常笨拙得过份。不过梭罗的这句话却在很多年里影响着我对食欲的选择,关于吃这件事情,我常常潦草到极致,不求品种繁多,只求不饿肚子就好。每当我路过大酒店或小饭馆的门前,看到一幅幅热气腾腾的人世饕餮图时,总是在内心里暗暗庆幸自己选择了一种粗茶淡饭的生活方式,避免了臃肿的体态过早地剥夺走我精神上的青春。我以为这是一种聪明的人生规划:尽可能多的书籍+尽可能少的食物=无比丰盈的人生。然而,最近两年我开始品尝这一分配机制结出的苦果:之前可以通宵达旦地埋首于阅读抄写,如今拿起书本却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每天清扫卫生时,总能听到蜷缩在木地板上的长发无声的缀泣;我甚至无法把自己的身体安放在那张心爱的书桌前,任凭漂亮的键盘落满了尘灰。我感觉到异常的恐慌,无法想像一旦失去了阅读和思考的习惯,我将不再是我,那么我将是谁?我没有意识到,对生命科学的无知导致我差点亲手毁掉了自己的理想,并将女儿的健康置于危险的境地:最近刚升高三的吉祥姑娘身体总是发出警告信号,请假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这一切无不让我忧心忡忡。我不知道该如何走出这种中年窘境,用什么办法能够使停顿的机器运转如常。
也许冥冥之中命运自有安排,在我度过懵懂叛逆的青春期,品尝过艰辛苦涩的生活之果后,一道营养之光透过生命穹顶的裂缝照进了我的世界,仿佛被命运之手牵引着,我一步步靠近了营养的边缘。
去年夏天的某个夜晚,我在大鱼讲堂与营养师王芝打了个照面,她苗条的体态,美丽的姿容都深深地吸引着我,唤起了我对女性健康美的向往。观照沉重的自身,我甚至有种自惭形秽的挫败感。营养对我而言,是一种神秘的学科,营养师则是掌握着人类健康钥匙的天神,尽管最初我渴望被健康眷顾,然而考虑到我的理想需要全身心地投入,我还是选择与营养擦肩而过。想想自己与成为一名营养师存在的差距:认真做饭的美德我尚且不具备,更何况还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掌握一门高深的学科知识,接下来更需要花时间去市场挑选五花八门的食材,然后洗切烹煮……这是一项多么庞大的生命工程。前半生我已经在生存与抗争中消耗了太多的生命,接下来我只想把所剩无几的力气都投入到我的理想中去。
在我还不曾认识王芝时,海猫就对我说:“你和营养师很相似,都是同一类女人”。我不知道他是按照什么进行的分类,不过王芝身上确实有令我欣赏的地方:对营养事业充满了热爱,认准了目标就坚定不移地前行,遇河造船,遇山开路,坚忍不拔。面对我的婉拒,她建议我先到推广营养知识的微信群里学习一段时间再做考虑,惶惑中她拉着我的手一脚踏进了营养的大门。在这个有着四百多人的微信群里,每天都有关于营养知识的分享以及营养师们晒出来的营养餐。我每到闲暇之余,就进去看看知识点,试图找出那些营养餐背后隐藏的规律,并迅速对自己的饮食结构做出了调整。同时,王芝也在群里时不时地就营养方面的知识点向我提问,比如食品标签的解读,养生知识的误区等等,不知不觉间,营养学从高不可攀的喜马拉雅群山之巅露出冰山一角,变得似乎努努力就可以触摸到,甚至让人有了亲近的欲望,日渐衰弱的神经也促使我渴望通过营养改变现状。
在营养师们潜移默化的影响下,碎片化的知识不再能够满足我的饕餮胃口,想要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恰好这时《家庭营养师》首期培训班开始招生,我询问了上课时间和具体课程,得知家庭营养师的培训是在掌握基础理论的前提下,侧重于厨房实践,简单易学。它抛弃了公共营养师考证的压力,只服务于学员本人及其家人,目标是让健康厨房逐渐得到普及,使更多的人因营养而受益。于是我遵循命运的安排,做为第一批家庭营养师培训班的学员走进了营养的殿堂,生平第一次系统地学习了基础的营养知识,从而被营养的艺术所吸引。
这些先于我接触营养的老师们,每天和形形色色的食材打交道,却没有一位体型肥硕的,无论男女身材都非常匀称,态度也谦和有礼。在老师们的身上,我仿佛看到自己成功逃脱了肥胖和衰败的暮年厄运,即便最后满脸皱纹地被死神亲吻,也将以优美的体态迈向永恒。
营养学有一句名言:“没有完美的食物,只有完美的搭配。”这句话简直是放之四海皆为准的真理。试想,这婆娑世界尚不完美,何况是人?人类在诞生之初,精神世界处于懵懂状态,靠着一点一滴信息的堆积,方才成为了现在的自己。如果这些信息不加以筛选和整理归类,不进行艺术的搭配,人类的精神世界简直就是一锅大杂烩。人生是需要学习和规划的,以无知为本质所提倡的放养和随性,是一种不折不扣的堕落,营养也是如此。
通过一个多月的学习和考试,我拿到了家庭营养师的结业证书。对于这本红色的证明,我是羞愧的,直到现在我对于各种营养素的功效以及缺乏营养素导致的症状还是一知半解,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是我总归还是摸到了营养的皮毛,懂得了节制的重要性,知道了一日三餐食物的科学配比和有氧运动的结合是健康诞生的土壤。我改掉了挑食的坏毛病,对所有的食物心怀感恩,在这些大地恩赐的食物里,都分布着密密麻麻的生命密码,代表着上帝对人类的绵绵爱意。
这几天我总在想,倘若我早一点平静下来,早一点拥有爱的能力,早一点获得营养方面的知识,我就不会让我的女儿在刚刚出了哺乳期就喝那么多的娃哈哈,优酸乳,更不会让那么多添加了各种不明油脂和防腐剂的零食和碳酸饮料伴随着女儿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我不会允许父母和自己常年清淡饮食,对牛奶和大豆类食品浅尝辄止,任凭我们的身体常年处于缺钙,缺铁导致的营养不良状态;之前我以为只有在物质极度匮乏的社会里,才会大量出现营养不良的现象。每次遇到大腹便便的人,我也只是以美丑的标准来判断,误以为这种人占用了更多的社会资源,属于营养过剩的人群……如今我才明白:肥胖也是营养不良的一种表现,有可能是蛋白质和维生素摄入不足,油脂和碳水化合物摄入过量所致。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我们原本应该是幸运的,物质生活的丰富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健康,对营养科学的无知导致的营养失衡现象如今比比皆是,失去健康的人们渴求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于是各类养生信息蜂涌而至,各类减肥食谱漫天飞扬,本就脆弱的心灵更加无所适从。每每想到这里,我就感觉到一种巨大的悲哀。
营养学,本是人类在探索生命奥秘的征途中摘下的甜美果实,不应该被长久地束之高阁。我多么希望我的遗憾不再重复,多么希望有更多的人缀饮到营养的甘露,从漫天飞舞的知识迷雾中发现那条熠熠生辉的星河,并被营养之光指引着走向健康的通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