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起来什么镜子照,梳一个油头什么花香,脸上擦的是什么花粉,口点的胭脂什么花红……”
早上起来耳朵里灌得便是这歌声,我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看到窗还是关着的,楼下阿姨的收音机真是有副穿透力强的好嗓子……
本在身侧的十五蛋已经大剌剌地滚到了我枕头上,算了,反正它也不用收拾……
今天的早饭是鸡蛋灌饼,应十五蛋的要求,它的那份双蛋加火腿鸡柳,还得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他吃,真想看看它哪天会不会撑爆了……
上班才一会儿,领导下达了旨意,部门到三号会议室开会,于是捧着电脑经历了“洗耳恭听”的一上午。
开会的时候就是“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放眼望去,屋里都是领导口中的鹌鹑,只等着上面下结案陈词,一番抑扬顿挫、连褒带贬,终于告一段落。
午饭后码农生涯继续,为了维护新项目解决陆续出现的bug,公司全体留守加班,速溶咖啡告罄,垃圾桶里外卖盒也堆成山高,直到九点,公司里的人气才没那么旺盛了。
挥手送走了煲剧忘了下班的女同事程明明,我设定好闹钟趴了一会,迷糊着醒过来,便往地铁站走过去。
#一碗黯然销魂面,夺取你寿元81天#
今天的地铁站里,不知道为什么,比平常还没有人气。灯光偶尔还要闪烁一下,配合着朝向黑处的甬道,隐隐有种恐怖片即将上演的感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是说灵异的东西只在地铁车厢里有吗,再说,我这死亡不确定的状态,还怕那些神奇鬼怪,笑话~
直到我登上车厢的前一刻,我的心理状态都还是十分健康的,估计做心理评估也能拿个良好的分数,只是……
WTF!
是不是在玩我……
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奇怪的……么……
我一脚踏入车厢,差点没撞上眼前的物什,这……人形球上面有着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的脸,两颗头紧紧地挨在一起,四肢也扭曲着不是被对方夹着就是搂着,忽略样子看外形吧,就像一个巨大的俄罗斯套娃……
但是,这两位额头、两颊、下巴还有身上衣服没盖住的地方,不是深深的皱纹,就是溃烂的疤,红通通的一片惨不忍睹。
我跌坐在车厢门口,感觉见识到了现实版的《美恐》,双头人?我有点懵。
觉得撇开眼不是很礼貌,毕竟我是这趟十点半地铁的值班人士,记录他们的故事是我的职责。
我咬了咬上嘴唇,清了下嗓子,扭头过去:“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非也非也,叫阿公、阿嬷。”这人形球上老头皱巴巴的脸道,声音听起来却十分稚嫩,宛若孩童。
这令我吃了一惊,这位……这两位……究竟是什么鬼?
我抬头45°角望向倒在车厢扶手带的十五蛋,这货对我做了个无声口型,想了两秒,我猜是——我不知道……真是事到临头不中用,算了,靠自己才能有出路。
我又望向眼前的……“阿公阿嬷,你们是谁?为何……会到这里呀?”
“哟,这故事倒长了,讲起来,你小子耳朵要生茧子的哦~”
“小毛头要听故事,老头子你就给他讲嘛,反正没有机会再讲啦~”老太听起来竟然也是孩子的声音。
“没关系,您尽管讲,晚辈很有耐心的。”不听故事,难道我就在这干坐着吗……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日子,终南山的果树沾染了仙人留下的琼浆玉露,经历风雨雷电淬炼九九八十一个回合……”
“停,不要扯了,学得一身说书人的臭毛病,这么多年都不改。”只见那老太呸了老头一口,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话茬说起来,“一百多年前,终南山的人参果一经成熟都被摘走炼制丹药,只留下我俩品相极好的,想着要送去宫中。”
“没想到中途官车遇匪,我俩滚落到不起眼的洞穴里,那是个灵气充裕之地,上一任的主人是位黄大仙,我俩在那里意外修成了人形。没过多久出世,清朝已亡,一路风风雨雨,历经沧桑,如今已有百来年了……”
老太感叹着,目光飘忽,像是回忆着前尘往事。
我整理了一下获得的信息,他们是一对人参果,他们建国前成精了,他们已经……至少一百多岁了吧……
“那阿公您们是……”成了精,不是应该逍遥快活,像我之前遇到的鞋店微商大蜈蚣,或者那一腔热忱扑向肉的吸血鬼,怎么会落到这般田地?
我心里打了一堆问号,而这时老太叹了口气说起来,“想知道我们怎么混得这么惨吧,老头,讲给他听罢。”
“那是一个……咳咳,也告诉你了我们是人参果,你知道是果实都有腐烂的一天,虽然我们修炼成精可以化成人形,但我们难以逃脱腐烂的宿命,所以我们得续命,从人类身上。”
“续命需要一些术法,续命的对象也得有所倾向,也是经过误打误撞,才知道我们想活下去就必须得掇取别人的寿元。”
“虽然猪牛羊狗处于天地轮回之中,可他们灵智未及上乘,寿命更是掺杂太多遍数,所以我们为了续命,开始做起了一门小生意。”
“小生意……”我眉头皱起,脑子里过了一堆跟人贩子类似不太好得形象……
但眼前的两个人虽说形容惨淡,被团成了一团,但也不像什么凶神恶煞、罪大恶极者……
“小崽子想到哪里去了,我们不过是开了一间面摊~”老头伸过手来敲了我一下。
“面摊?”像孙二娘卖人肉包子那般?无奈我的想象如脱缰野马又刹不住闸了……
“我们卖的是黯然销魂面,每月的初一十五,我们会在火车站,喏,后来一般是地铁口,在人气很足的地方。等待着寿元充足、身体强健的有缘人经过。”老头子继续说道。
“设下障眼法,只让那有缘人看见这面摊,让他们注意到,或是吆喝他们来吃面。”
“其实也无须招呼,我老婆子煮面的手艺可是一绝,这黯然销魂面端上来,卖相极好,香飘十里分量也足,浓汤熬制,上面扣着黄灿灿的荷包蛋,旁边躺着棕色肉糜,还撒了一圈香菜葱花。”
噢,听着还不错哟~
“虽然说,面条是老婆子的头发幻化而成,而那葱花香菜肉糜荷包蛋则是我的眼睫毛和手皮……”
呕……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没有……就是好恶心呀……
“打住,阿公你说说续命是怎么一回事吧?”
“你小子,我这不是正讲着吗,”老头瞪了我一眼,我尴尬地笑回去。
“这碗面下肚一阵功夫,那吃面人便会或愁肠百结心若刀割,或气急败坏怒火中烧,总之就像你们常说的,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时候,便是那人的寿元在通过那碗面地联系,向我们传递过来,一碗面,补我们俩81天的寿命,至于那吃了面的人,也就是提前度过三个月吧,我觉得我们也挺善良的呀~”说着,老头点点头看向老太。
“我也觉得哎,现代这些人活得那么久,有时候自己都厌烦了,分我们一丢丢也没什么关系呀~”
这俩人……不,这俩人参果,三观很有问题啊,人家的寿命人家没同意别说81天了,一小时都不想给你好吗?
我正无语的时候,只听得老头又在那边讲起来,“只不过,每年节日的时候,这世间的气愈加浑浊,对我们来说犹如劫数,我们得例行进补,才能熬过去。”
“在节庆日前两天,烹饪时加入我们真身蜕下的皮,做出特级版的黯然销魂面。那吃了面的人哦,会被采了五脏之气。可能之前身体倍儿健康,却会被测出心肝脾肺肾突然出了问题。我记得我跟过两个人,一个十八岁测出了严重肾亏,还有一个突然肺气肿的……人体的构造还是挺奇特的……”
“你们也太……”无耻了吧……
“没啥子大不了的,养个十来天,他们就能好起来了,但我和老婆子要是不补气,就真是要变成两坨腐烂的陈年果泥了。”
“你们就一直这样过来的?”
“对啊,大江南北携手游迹江湖,吃罢大煮干丝车仔面,糌粑青稞酒,酸菜炖粉条,常德米粉口味虾,马迭尔冰棍大列巴~哎,可惜了临了没再吃上一回鲤鱼焙面……”
“我觉得还是糯米藕比较可惜……”
“还是鲤鱼焙面可惜!”
“糯米藕!”
“鲤鱼焙面!”
“糯米!”
“鲤鱼!”
“哎哎哎,两位别吵,都可惜……”老头老太一边一只手眼看要揍到对方的脸上,因为争执两人身上发红的皮肤显得更狰狞了。
“那你们怎么会被送到这里?”
“还不是她……”
“你说怪谁!”
“怪你咯,不过就是拿你头发煮两根面条,宝贝什么,非要在大街上跟我吵吵…… ”
“敢情不是拿你头发了,你看我这一头,看着都没有玉米须子多了!雾霾那么严重,你还要让我手动脱发,我可不想变飞机场!”老太说着,她那边的手臂抬起来,一下一下地轻抚着自己银白的头发,嗯,只扎成了一个小卷,发量是有点少……
“反正都是你吵吵,才把那hunter引来的,把我们弄成这副样子,如今还要被回收……”
“Hunter?”眼看两人参果又要吵起来,我赶忙说道。“那是?”
“维护世界的和平,爱与真实的邪恶……”老头伸着一根手指头悠悠指向车厢顶。
砰,老头挨了一巴掌,“那是我俩,hunter是世间的猎人,已经存在很多年了。一些很难被出口吸走的人、物,hunter会找到他们,保证他们能穿过万吏古道,去他们该去的世界。”
“简单来说,就是城管,”老头揉着被砸的脑袋插话道。
原来外面还有猎人这么一个职业,听起来就惊心动魄的味道,比我这地铁值班人士过得好多了……
“这hunter一定很厉害呀……”我仰慕着,不自觉地说出声来。
“厉害,暴力才对!都是他,把我们变成这副鬼样子,说一天晚上传送一个太麻烦,把我们打包了一起送过去!”
这样……是挺方便的啊……要是我,估计也会这样做……
“那我将来有机会见到他吗?”毕竟是同僚,应该可能的吧……
“那我们哪知道,哼,再见到他我一定要赏他‘香蕉你个芭乐’!”
“别哼了,你又打不过~”
老头扭头连皱成一团,“谁说我打不过,那是我没准备好!”
“没准备好,呵呵……”
“你……”
两人宛若小孩拌着嘴,竟让我在其中看到了一点幸福……
也就眨眼的功夫,眼前的大球笼上一层刺眼的光,待我将捂着眼睛的手拿下,人形球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躺在地上根须缠绕的两颗人参果,不再有什么表情动作,像是被彻底打回原形,表皮有些些点点的黑斑,摸上去也是坑坑洼洼的。
我将他们拾起来,双手捧着放到了座位上,蹲在那儿看了一会,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也许是想世间万事很奇妙吧……
地铁到站的声音响起,我狠狠拽了一把扶手带,十五蛋从上边跌下来,不过很快又飘起来,瞪了我一眼。
“蠢货,到站了~”
“你才蠢货,二陈最蠢,蠢到爆表!”
无心跟它费口舌,我回头看了一眼地铁,心里道了句:有缘再见~,
今天的奇幻时间结束了,我踏上漫漫回家路,一边想着,hunter会是什么样子,吸血鬼猎人那种,还是向海神波塞冬那么强大?
真希望能见识一下,我打着哈欠,渐渐被拖进了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