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青衣回到上海后,和姜言之间也没断了联系,姜言会给她寄他新拍的照片和设计出来的图纸。
吕青衣想,那样一个温润而硬朗的男人,喜欢的会是怎样的姑娘呢。
大概两个月后,姜言忽然给吕青衣来了电话:“吕青衣,我来上海了。”
姜言来上海参加一个摄影展,吕青衣以为一定是一个国际上都很知名的摄影师,才能引得姜言千里迢迢从大理来到上海。
但翻看到姜言给她的那张邀请函,上面用烫金的楷书写着:黎阮书,她一下子想到了姜言和她提过的那个名字。
是啊,除了偶像能让人千里迢迢,还是心里的爱人啊。
姜言答应过吕青衣,一定会在适当的时间,把他心中的秘密说出来。
吕青衣和姜言一起去到黎阮书的摄影展,她没有租用室内的场地,而是在外滩的路边,各个商铺的外面挂着一幅幅的照片。
她一张一张看过去,然后在街道的尽头看到了黎阮书,黎阮书不是吕青衣想象中的任何一类女子,她穿着浅蓝色的棉布衬衣,简单的黑色打底裤,头发高高挽起,正站在一幅照片前给两位人讲解。
吕青衣站在姜言身边,清楚感觉到他身体僵了一下,然后马上轻松的笑着喊她:“阮书。”
黎阮书朝吕青衣笑着点点头,然后带着两人一张一张的观看。
吕青衣能够看得出黎阮书是非常喜欢摄影,她在讲解时面带笑容,眼神里充盈着一闪一闪的光。
“这张是我在叙利亚战后拍摄下来的,那些孩子看人的眼神会让你觉得,人性和战争是多么罪恶。”
黎阮书行走世界各地,但不会拍摄太著名的景点,比如自由女神像、埃菲尔铁塔等。
“那些建筑已经被太多太多人所熟知,而我想要拍摄下来的,是想要让太多人熟知的。”
吕青衣似乎明白到姜言喜欢她的理由,他们三人一样固执,一样执着,一样去追寻着自己心中所想的东西。
摄影展结束后,黎阮书还要去参加另外的活动,姜言开车送她,吕青衣坐在后面听他说:“这次什么时候走?”
“把黄浦区的摄影展弄好以后就走。”
“去哪?”
“塞舌尔。”
姜言不再说话,吕青衣看了黎阮书拍摄的照片,大概也清楚她是满世界跑的那种,而且专门跑偏远的国家,像阿联酋的沙加、巴西的帕拉伊巴、中东地区的叙利亚和黎巴嫩。
黎阮书是有着一股狠劲儿和冲劲儿的女生,看着温温婉婉的,骨子里却比谁都敢,饶是吕青衣,都不确定敢只身前往战乱和贫乏的国家。
送她到会场门口时,姜言忽然叫住她:“阮书,你走那天我能不能去送你。”
黎阮书已经推开车门准备下去,听到以后愣了一下,然后声音低低的说:“还是不要了吧。”
姜言在她下车后推开车门追上去,在黎阮书身后几步的距离,没有上前,也没有拉她,只在后面说:“阮书,你不该剥夺我表达的权利,我已经懦弱了二十五年。”
吕青衣在车里面看到黎阮书像是深吸了一口气,说:“姜言,何必呢,明明你我都知道结果,是我对不住你。”
开车回去的路上,姜言抿着唇一言不发,吕青衣偏着头看外面一晃而过的路灯,他们,都是可怜人啊。
晚上吕青衣带姜言到一家路边摊,熟络的招呼着:“老板,二十串鸡心二十串羊肉串,再来两提啤酒。”
吕青衣巧妙的绕开这个话题,不停地向姜言介绍上海的各色小吃和建筑,而姜言也配合的说说笑笑。
吃完烧烤已经凌晨一点多,但街上的行人依然来来往往,吕青衣住的小区是高层,她让姜言把车放在地下停车库,然后按了最顶层的电梯。
“我和小区物业磨了大半个月才配来的钥匙,以前乔喃不理我,我心情低落的时候就跑到天台上来。”
吕青衣推开防盗门,一阵冰凉的夜风迎面扑过来,姜言站立在天台最外围的栏杆旁,上海的夜景似乎都展现在他眼前,一览无遗。
“怎么样?不比洱海的风景差吧?”吕青衣递给他一罐果汁,自己也趴在栏杆上。
“你知不知道我和黎阮书认识了多久?”姜言忽然开口,然后不等吕青衣说话又接着往下说:“我今年二十五岁,我和她认识了二十五年。”
姜言和黎阮书是青梅竹马,两人都在大理的一个小镇上长大,黎阮书住在姜言家对面。
年幼时的感情最是质朴,吵了架也能马上和好,几毛钱的冰棍也想着分对方一半。
小学时黎阮书出水痘,被父母隔离在卧室,姜言便每天爬她窗户外面,有时给她一页一页的翻着小人书,有时就通过在纸上写字来对话。
那时姜言还和黎阮书做了一个特别的手势,他把左手握成拳,右手覆盖在左手上面,意思是他永远是黎阮书最好的朋友,永远不会离开她。
黎阮书从小就倔,姜言往往是她和她父母之间的和事老。
忽然有一天黎阮书拿着几张老旧的照片给姜言看,坐他旁边兴致勃勃的说:“姜言,你知道这是哪吗?这是大理以外的地方啊,真好,可以通过这种方式让别人认识。”
大概就是从那时起,黎阮书就有了想要摄影的想法,直到上了大学,姜言才明白黎阮书的意思,她想要通过摄影拍照的方式,让世人看到更多不为熟知的地方或事情。
黎阮书是坚持了心中所想就不会回头的人,所以大学毕业后,她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毅然拿着相机去了非洲。
那是第一次,姜言没有帮着她父母来说服她,姜言太清楚当黎阮书说这些时,她眼中光芒有多炙热。
而他,怎么忍心扑灭她眼中的亮光。
于是黎阮书一走就是许多年,期间零零散散回来几次,她瘦了,黑了,受伤了,但都是短暂的停留,然后马不停蹄的转往下一个国家。
姜言没有她那么伟大的理想,他只想要更多的人认识大理,认识云南,所以他设计民族的服饰,只拍云南的山水。
大理那座城,曾经有他最爱的姑娘。
姜言没有去往别的城市工作,也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而是选择在大理开一家客栈,他怕有一天黎阮书回来找不到他。
可黎阮书一直没有回来。
姜言心里的话,便一直没有说出口。
吕青衣想,姜言这次辗转十几二十小时从大理来到上海,怕是一定要把心里的话说个干净。
黎阮书大概知道自己不会为谁停留下来,所以不愿,也不敢听姜言的一席话。
隔了两个星期的时间,黎阮书忽然给姜言打电话:“姜言,我下午五点的飞机。”
从接到黎阮书开始,两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到机场办理手续后,黎阮书拿着登机牌,眼睛却看着外面的跑道:“姜言,你心里要说的,我都清楚,但我势必要漂泊下去,不想听你说,是怕不知该如何面对,姜言,终究是我太自私了。”
黎阮书拉着行李箱准备走时,姜言塞给她一张纸条,然后在她准备进安检时,喊道:“阮书。”
然后把左手握成拳,右手慢慢覆盖到上面。
黎阮书忽然就哭了,然后慌忙转过身,头也不回。
到飞机上坐下后,黎阮书手颤着展开纸条:
再怎么背水一战的爱恋,也经不住一次次的折磨锤炼,最后的结果要么马革裹尸,要么解甲归田,而我希望你凯旋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