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的后面有三个大水塘,是储水灌溉农田用的。我们这里一年有三季稻,早稻,中稻,晚稻。早稻在农历四月份种下,七月份成熟,收割后再种晚稻,在早稻和晚稻之间有一季中稻是在五月中旬种下田。记得那时每年夏天最紧张的事就是抢水,因为七月份晚稻插秧时要水,中稻出穗时也要水,家家户户都指望着田里的收入,所以难免会因为水吵起来,打起来,这样伤和气的事发生过不止一两回,有时即便是兄弟也会闹翻。每到这个时候,老爸总是眉头紧锁,扛着铁锹围着田埂转,等轮到我家的稻田放水时,他会把全家都动员起来“巡视。”有一年水沟里实在无水可流了,他竟让我们拿着瓢把沟坑里那少的可怜的一点点水都弄到农田里去,为此当初我们没少抱怨他,但只是在心里。干旱带来了无尽的烦恼和愁苦,但也有收获,唯一的收获,那就是鱼。虽然没人希望干旱,但也没有人拒绝这唯一的好处,可是对于我,那却是更痛苦的事。
三个水塘,不会一起干枯,但一定会全部都枯竭。每当听到老爸“巡视”回来说某个塘快干了,我知道我的恶梦就要开始了,而我能做的只有等待,听从,承受,因为你是家里的一份子,不可说“我不干”,这个词在我们家,尤其是在老爸那里是不允许被听到的。可能是某个酣睡的早晨,也可能是某个炎热的正午,会被急促的叫起,这个时间是由第一个拿着家伙直奔水塘而去的人决定的。每次等我拿着桶或蛇皮袋爬上塘埂时,里面已经热火朝天,干劲十足。男女老少,各种捕渔工具都有,钢叉子,罩子,虾网,打渔网,网渔网……,其中战斗最强的就是口袋网,也是唯一需要两个人操作的,它是捕渔面积最大的工具,两个人各占网的一边,网长有近十米,一只手压住网的底线至水底,另一只手向上尽量的撑开网口,四只手合成一个梯形的网,然后从塘的一端到另一端,可以想像一网子下去的收获了。拥有这种网的人家不多,而我家就是其中之一。爸爸和哥哥的体力惊人,速度极快,这就给我带来不小的压力,不是我跑步慢,是真不敢跑,因为水底有菱角刺,但在那样激烈争抢的处境下,迫使你不得不加快速度,可你却不知道一脚踩下去的结果是什么?我痛恨这种未知的惶恐,但又必须要克服。我也试着穿双球鞋下水,结果只是稍微的好一点,好一点是指心理上好一点,刺的扎深程度好一点。我很困惑大家都感觉不到有刺吗?大人承受力强点也就罢了,可也有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啊?为什么他们都那么勇敢?这样的自问一直在大脑里重复。由于害怕扎刺,每一步我都小心的试探着走,踉踉跄跄的样子与整个大环境很是不和谐。爸爸和哥哥已经开始叫起来了:“小二子,你在哪?”哥哥直接投来嫌弃的眼神。我说我的脚扎了好多刺,可是没人理我,他们就像没听见一样,我一边捡他们弄到岸边的鱼一边流着泪,就这样一圈一圈的跟在他们后面捡鱼,因为我的迟钝让捕上来的鱼逃了不少。抢鱼大战一般会持续一两个小时,而对于我,是千千万万个分分秒秒。
回到家,把脚洗干净,看着白白的大脚板上一个个明显的刺眼,真想大声的哭出来,找来针,自己挑,有的刺扎的太深了,针插进去痛的厉害,再也忍不住了,哼哼叽叽起来,鼻涕和豆大的泪珠一起往下掉,老妈跑过来,拿着针狠狠的往里插,我扭着脸不敢看,心和脚一样痛,等到妈妈说挑出来了,我说你把刺给我看一下,然后一个人盯着它看了半天。
几乎每一年三个大塘都会干一次,而我在每一次听到塘快干了时都会瞪大眼睛在心里发出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