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缘的人,总会在某个地方再度重逢。可能是人潮里匆匆的一眼,或许是下一个街角。
造化弄人,这是我又一次在陌生的城市里遇见马璟律时,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词语,或许时天意,或许是别的什么人们称之为宿命的东西。
我不想再见到马璟律,我很排斥他,倒不如说我不甘心,然后迁怒于他。每天每夜,我压抑着我自己的不甘与怨恨,不去想他,可是它还是像弹簧一样,你越是压抑,它就越是肆意生长,你便越是痛苦。我很痛苦,一见到他,爱意就像迎风而长,随之而来的恨也在野蛮生长。我异常的憎恨我自己,憎恨我自己时隔这么多年,还是不得不承认,我爱他。
我恨我自己不争气,不怨他。
秋意寒凉,深秋的早晨很冷,太阳绵软无力,树木萧条,落叶满地无人扫,人行道上一地的金黄与赤红,可能就是小城市里的美好吧。
陌生的城市里,熙熙攘攘的街头,大家低着头,等待着红绿灯,像是即将被枭首的犯人。我与他隔着一条街道,他在对面的人堆里,明明看上去平平无奇,与路人甲别无二致,可我还是觉得他那么的耀眼,我只需要看一眼就让我心神失守,泪水欲夺眶而出。
马璟律,我不恨你了,我也不想爱你了,我对你的爱没有结果的,我不愿意成为一个傻子。
绿灯接替了红灯,人潮涌动,他也看到了我,眼睛里的惊讶与欣喜不疑有假,他在路中央拉住我,兴冲冲的说道:“小烟?是你吗?哈哈哈哈,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你呐!真实太幸运了!我们待会儿去喝一杯,怎么样?”
很幸运吗?明明应该是不幸才对。
我抽回我自己的手,揣回兜里,冲着他笑了笑,道:“好啊,去哪儿?”
庆幸吧,现在是周六的早上,不用上班,不然我全勤奖没了。
马璟律环顾四周,指着街对面的一家咖啡馆,开心地说:“我们去那里吧。”
我跟着他来到那家咖啡馆,他推门而入,门撞到了悬挂在店里的风铃,风铃叮叮当当几声,提醒了还在打盹的服务生。咖啡馆里的暖气开得很足,马璟律一推门,店里的暖气和咖啡的香气向我扑来,我不经打了个寒战,深秋清冷萧索,远不及店里的温暖更抚慰人心。
我挑了个临街靠窗的卡座直接坐下,放松身体靠在靠背,他紧随其后,坐在我对面。服务生此时已经调整好自己的状态,面带笑容,赶忙来到我这边。
“请问二位先生要喝点什么呢?”
“一杯卡布奇诺。”“我这边来一杯拿铁就好。”
“好的,先生,一杯卡布奇诺和一杯拿铁,请问还有什么其他的要求吗?需不需要来一份甜点?”
“没有要求,不需要甜点。”我冷漠的回完,服务生默默的离开。
马璟律清了清嗓子,语重心长的对我讲:“小烟,你这样人家会很伤心的......”
“马先生,如果你今日就是来跟我讲这个的,请恕我不能奉陪。此外,我与马先生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叫我小烟的地步吧。”我盯着他,冷漠的甩下一句话。
他显然不知道我会是这样的反应,他先是一愣,然后讪讪的笑了一下,看上去神情有些受伤。
我不会管他那么多,从他把我抛弃的那一刻,我就清楚的认识到了我眼前的这个男人是有多么的自私冷酷无情懦弱和不负责。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想都不要想。我永远都不会给你机会的,马璟律。
我与马璟律算是竹马竹马吧,毕竟两家住在对门,多有来往,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邻里之间还是多走动走动比较好。
我与他一起度过了鸡飞狗跳的小学,倔强逞强的初中,如胶似漆的高中,然后在一地鸡毛里,我与他就败露了,可笑,我们当时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我始终忘不了他跪在地上的模样,在邻里乡亲的辱骂下,他的脊柱一点一点的沉下去,最后紧紧贴在地上。
我从始至终,跪得板板正正,哪怕我被我自己的亲妈指着鼻子骂道,说:“我从来没有你这么个儿子,你真是太让我丢脸了。”
我被我亲爸拿着扫帚,一下又一下的发泄着对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的气愤与恼怒。
我不会弯下我的脊梁,永远不会屈服于旁人的冷眼嘲笑,永远不会屈服于人群的唇枪舌剑,我,永不屈服!
而他马璟律,跪在那里跟丧家之犬一样,说他是丧家之犬都是在夸他,他就像条摇尾乞怜的狗,在乞求着他们的原谅。
那些月色之下的海誓山盟与床帏之间的信誓旦旦所构建的大厦,也在他的痛哭流涕中轰然倒塌,我听见了它塌下来的声音,震耳欲聋。
他哭着对他们说,是我引诱他,他只是一时糊涂。
当初是他来跟我表白的,就在八月十五的月色下,当初是他拉着我进去他的房间的,就在七月盛夏的末尾,明明他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怎么反倒是我成了引诱他的那条毒蛇?
大家闹得不欢而散,我成了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话。我们家最后灰溜溜的逃离那个地方,我也灰溜溜的逃离我的家。
而他马璟律在多年之后新婚燕尔,与新娘子举案齐眉。多么讽刺!
我与他对坐无言,我收回思绪,刚好咖啡也被端上来了。
我搅了搅我面前的卡布奇诺,沉默的等待着对面男人的发话。
太无趣了,我一想起来过去的种种,仅存的爱意也灰飞烟灭,我多么希望我没有跟他谈过恋爱,这样我还可以毫无顾虑的充满勇气的去爱下一个人。我的爱不应该浪费在这样的一个人渣上。
马璟律声音晦涩,再度开口:“小烟......”
我眉头皱的更紧,他赶忙改口,道:“陈烟,我们还可以重新开始吗?”
这是一锅好汤,色香味俱全,却被一颗老鼠屎弄坏掉了。我第一次觉得我面前的那个男人真的很恶心,恶心到我想把前面二十八年所吃过的饭菜都吐出来,想把我的胃酸胆汁都吐出来。
我站起身,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一直跟一名烂人纠缠不清,实在是恶心透了。
他也赶忙站起来抓住我的手,我用力的甩开他,冷冷地甩下一句话,道:“现如今你家庭美满,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重新开始,马璟律,你真是让我恶心。”
我拉开门,走入秋色渐浓里,也走向了一个全新的自己,虽然爱意永存,那个少年依旧在我的心底,但是目下的秋色也是不容辜负的。曾经的少年那便活在曾经吧,往者不可谏,但来者犹可追,尽情的享受我的二十八岁吧,陈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