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您对我完全没必要这么卑微
罗耀晟
母亲就像一棵四季开花结果的杨桃树,不断开花,不断结果,不断给予。她要求很少,结的果子却是多多。她留给自己的是清秀的风骨和纯真的青绿。
我父亲1993年秋去世,之后,母亲便成了父亲的代言人,她经常说:“你爸爸说……你爸爸说……”母亲跟我大哥、大嫂在一起生活,大哥、大嫂无微不至关照母亲,母亲平平安安,喜乐康健。我大姐、我弟弟长期居住厦门。我呢,虽与母亲同住小城,但为母亲做的却很少。
前年,大哥、大嫂去厦门照顾孙子,我便有更多时间尽儿子责任。本来想接母亲到我小家一起住,母亲跟我生活一周,感觉不适应,便说要回到自己原来的住处,我也只好将就她。那时,正值疫情,母亲觉得会拖累我。尽管,我并没有被拖累的感觉。
解放初,母亲上过学,当上幼儿教师,后来跟父亲一起到长泰古农农场,便开始了我们家的“长征”。母亲出工扛石头、绞龙舌兰,出工后割茅草、挑粪种菜、挑谷碾米……那艰辛画面,一幕幕在我脑海翻阅着,这些对于母亲都是平常事,母亲吃的苦许多许多……生活虐她千百遍,她待生活如初恋。
神州处处是春风。母亲退休后,家境逐渐好了,母亲也渐渐过上好日子。她今年八十九岁,经济独立,生活能自理。近几年,母亲活动范围越来越窄。早上到小区楼下做早操,然后商场买些日用品。母亲有一个想法很朴素很实在:“活着,要会自理,能自理,就要天天锻炼身体。活着,不能自理,就是拖累子孙。”
只要有人去看望母亲,母亲便会念念不忘。
“香英前天福州回来,带小吃过来。”
“泰山和他爱人昨天一起来过。”
……
只要有人陪伴她,她就很高兴。怕母亲孤独,我们姐兄弟一起商量后为她找个保姆,跟做做伴,陪她做做家务。
今年暑期,母亲意外到了宝洞村——我们老家。侄女考上英国伦敦大学读研究生,家乡崇德堂为侄女颁奖。母亲参加颁奖仪式。这是许多年以来,母亲出门最长的路途——十七公里。母亲说:“大家叫我来,我就来喽。”母亲已经学会顺着子女的意愿。颁奖仪式会场,母亲像小学生端正坐在烈日下的观众席里,认真地听讲。颁奖仪式结束,我们小家族举行“罗水有教育基金”颁奖仪式,母亲在宝洞书屋为侄女颁奖。小家族亲人沉浸在欢乐的气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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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看了竹子建的宝洞书屋,啧啧称赞:“真水!真水!”让母亲看看宝洞书屋,这也是我的心愿。母亲的夸奖是我获得的最高奖赏!
那天,我特地开车带母亲兜往上河、下河,向东渠教育实践基地、快竣工的县医院。母亲回家跟邻居说:“今天跟儿子玩耍了大半个云霄,云霄变得真水!”
暑假即将结束,大哥、大嫂带孙子回厦门,今晚,我又去母亲那。每天晚饭后陪伴母亲是我近期的习惯。这是我为母亲做的微不足道的事,但是,母亲一直表达的却是她的感恩。她说:“这几年还好有你来作伴,让我少生病,好过日子。”当面表达感恩,对于我们,好像不习惯,母亲也许也不习惯,但她还是反复地表达。我很惭愧,我感觉母亲完全不要这样对我。
我问母亲:“那天去宝洞,您身体感觉怎样?”
母亲说:“没问题!那天晚上回来,我早早就睡了。”
我说:“等天气凉一点,我们去厦门,看看大哥的新居。”
她说:“好。”
没说几句话,母亲又开始翻找些东西给我。水果啦,面干啦,她好像欠我很多似的。
母亲从冰箱里带出十来个百香果要让我带回家吃。我说:“这百香果是我种在宝洞书屋的,您尝尝。”我为母亲掰开百香果,用汤勺挖出百香果果汁让母亲品尝,母亲尝了百香果,连连说:“很香!很甜!”我也甜滋滋的。别人给的东西,母亲总是舍不得用。
坐了一会儿,母亲便说:“天要下雨,赶快回去吧。”
与母亲告别,她总是让我带礼物。她好像把我当作远方的贵宾。离开母亲时,我把母亲的门关上,她却开门,送我到电梯口,她那慈祥的目光深情地望着我。对着我说:“祝你顺顺顺,做好命爷爷。”
电梯的门关上了,我的心门却被打开……这样的感受,与朱自清写《背影》很相似。我是不希望母亲送我,我也没盼着母亲跟我讲好话。我只想告诉母亲:“您对儿子,完全不用这样谦卑。”
回家,我跟邻居阿聪谈这事,他也有同感。他说:“家里的老人都这么卑微。我们不希望这样,希望他(她)有什么事、有什么话就吩咐,不要客气。”
母亲的谦卑,让人心疼,我希望能给予她更多的关爱与陪伴,让她知道,她在我心中是魏巍的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