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春秋》，看看那乱世危情”系列之21
抑削公族，士蒍助晋打破“亲亲尊尊”宗法制度
春秋初期的晋国大夫士蒍，是推动晋国破除周朝“亲亲尊尊”宗法等级制度的第一人。虽然他的变革手段带着浓烈的血腥味，但对中国历史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晋国是周代的姬姓诸侯国，当年周成王“桐叶封弟”，把弟弟唐叔虞（周武王之子、周成王之弟）封于唐，后来唐叔虞之子晋侯燮（xiè）迁居晋水，国名由唐更为晋。第九任国君晋穆侯生太子“仇”和公子“成师”，后来此二子宗系相争君位，造成晋国长达60多年的内乱。
前781年，太子仇杀死篡位者晋殇叔（晋穆侯之弟），自立为君，是为晋文侯，居于都城“翼”；公子成师被晋昭侯（晋文侯之子）封于“曲沃”，世称“曲沃桓叔”。曲沃桓叔家族势力越来越大，便多次发生“小宗”篡夺“大宗”的宗室内斗事件。曲沃小宗先后逐杀大宗晋昭侯、晋孝侯、晋鄂侯、晋哀侯、小子侯、晋侯缗六任国君。前678年，曲沃武公（曲沃桓叔之孙、曲沃庄伯之子）最终取代晋侯成为大宗，是为晋武公，史称“曲沃代翼”，即庶宗公子成师一系彻底打败嫡宗太子仇一系，夺得晋国正统君位。前677年，晋武公去世，其子晋献公继位。
士蒍是晋献公的心腹大臣，有远见卓识，善于法度，有变革宗法制度的气魄。晋献公继位以后，常担心小宗攫取君位的历史重演，多次问计士蒍。士蒍主张逐步抑削公族（庶宗）的势力，废弃周王室“亲亲尊尊”的宗法制度，以强化国君集权。他的变革主张得到晋献公的支持，有力地促进了社会发展和国家强盛。士蒍的子孙后代也十分繁荣昌盛，士蒍成为士氏之祖。
晋献公六年（鲁庄公二十三年，前671年），晋公室桓庄之族（曲沃桓叔、曲沃庄伯之后)势力强盛而威胁到国君的权力。晋献公深为忧虑，士蒍献计说：“先消灭桓叔、庄伯公族中最强大的富子，然后再解决其他公子。”晋献公授权他说：“你试着办好这件事。”士蒍先在诸公子中讲富子的坏话，然后利用桓、庄之族来除掉了富子。
晋献公七年，士蒍又与群公子谋划杀掉另一个强大的家族游氏，最后杀掉了游氏二子。事成后，士蒍就告诉晋献公说：“可以了。不超过两年，君王您就不必担心了。”
晋献公八年，士蔿又使用离间计让群公子尽杀游氏家族。接着，士蔿又献计晋献公说：“晋国原公子多、势力大，如果不杀他们，将发生祸乱。”于是在聚地筑城，请桓、庄之族的群公子都来居住。冬季，晋献公出兵包围聚城，围歼桓、庄之族。晋国残余公子逃亡到虢国。
晋献公九年，士蔿被晋献公任命为大司空。夏季，士蔿受君命扩建都城绛。
晋献公十年，晋献公准备攻打虢国。士蔿认为伐虢的时机尚未成熟，礼乐慈爱是打胜仗的资本，虢国无本而屡战，将会发生灾荒和动乱，劝晋献公等虢国内乱时再攻打它。晋献公听从。12年后（晋献公二十二年，鲁僖公五年，前655年），才“假道灭虢”。
晋献公十二年（鲁庄公二十八年，前665年），晋献公的宠妃骊姬生下儿子奚齐。骊姬想晋献公立奚齐为太子，晋献公于是派太子申生住在曲沃，公子重耳住在蒲邑，公子夷吾住在屈邑，奚齐住在绛都。
晋献公十六年（鲁闵公元年，前661年），晋献公出兵灭掉耿国、霍国、魏国，还国后，为太子申生在曲沃修建城池。士蔿据此推知太子申生将不会继位，于是建议太子逃离晋国，不要等着获罪，像周文王的伯父吴太伯一样主动逊位，将会获得美名。但太子申生不听。4年后（鲁僖公四年），骊姬陷害太子申生和公子重耳、夷吾，太子申生吊死在新城，重耳逃亡到蒲城，夷吾逃亡到屈地。
当初，晋献公派士蔿在蒲地和屈地为两位公子（重耳、夷吾）筑城，士蔿不小心把木柴放进城墙里。夷吾告诉晋献公，晋献公派人责备士蔿。士蔿叩头回答说：“我听说‘没有丧事而悲伤，忧愁就会跟着来；没有外患而筑城，内部的敌人就会来占领。’既然敌人会来占领，又何必那么谨慎呢？担任官职而不听君命，这是不敬；巩固敌人可以占领的地方，这是不忠。丢失了忠和敬，拿什么来侍奉君王呢？《诗经》说：‘怀德惟宁，宗子惟城。’（心存德行就是安宁，宗室子弟就是城池。）君其修德而固宗子，何城如之？（君王只要修养德行而巩固宗子的地位，哪个城池能比得上呢？）三年以后将会用兵，哪里用得着谨慎？”退出去赋诗说：“狐裘尨（méng）茸，一国三公，吾谁适从？（狐皮袍子毛蓬松，一个国家有三个主人公，我该跟从哪一个？）”
士蔿这段话内涵非常丰富，包含着他的政治预见性和政治主张。他知道晋献公已铲除诸庶宗的势力，解决了心头大患，但因晋献公宠爱有野心的骊姬，晋国新一轮的祸患将形成，各公子势力彼此壮大，各成气候，朝政将混乱。因此，一方面，他主张国君“修德”比“筑城”重要；另一方面，虽然他说“固宗子”也重要，但如果各公子的势力都强大，将会削弱国君的权力，臣民将无所适从，国家将动乱不安。“一国三公，吾谁适从？”这句话其实就包含了要抑削公族的势力以加强国君权力的政治主张，这已超越和摒弃了传统“宗子惟城”的宗法观念。
后来，晋国又生发了内乱。前651年（晋献公二十六年）晋献公临终托孤，将奚齐托付给大臣荀息。晋献公死后，诸公子争位，晋国大乱。奚齐被权臣里克所杀，荀息复立骊姬妹妹之子卓子。里克又杀卓子，迎立公子夷吾，是为晋惠公。晋惠公死后，太子圉（yǔ）立，是为晋怀公。前636年，在秦穆公的帮助下，公子重耳回晋弑晋怀公，自立为晋文公。
晋文公开始把当初士蔿“抑削公族”的政治主张制度化，除储君太子外，国君其他儿子及兄弟都要迁离晋国，如，晋文公派儿子公子雍至秦国，公子黑臀至成周，公子乐于陈国，公子伯鯈和叔刘留在北狄。“自是晋无公族”，从此晋国国内没有公族，有别于春秋其他国家。这没有妨碍晋国的发展，反而促使晋国迅速崛起，晋文公最终成为了“春秋五霸”之一。
晋国由“抑削公族”到“晋无公族”，杜绝了由近亲贵族掌控政权的渠道，避免因宗室公族争权而内斗动乱，从而维护国家稳定。换言之，晋国率先打破了周王室数百年来以“亲亲尊尊”为原则的宗法等级制观念以及分封制世袭制。这是历史的一大进步。
士蔿“抑削公族”的政治主张，促使晋国启动了一场重大的政治体制改革和社会变革，有力地打击公族势力和宗法制度，促进了社会进步。尽管“晋无公族”之后的“六卿制”也有弊端，导致“三家分晋”，但晋国的政治体制改革对后世的影响是深远的，直到今天仍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