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沿在西岔的西北角,被庄子中间的公路和沙沟包了起来,从尖山喙向下望去她只有巴掌大那么大,可就这么巴掌大的一点地方在几年前曾在西岔显赫一时。
她紧临西岔的沙沟,这条沙沟蜿蜒曲折从西岔深山的大峩岜开始,经过冰滩沟、火烧屲、大直岔、大南泥沟、小南泥沟、歪岜郎、大沟、西岔口一路直奔沙河沿,到沙河沿的时候沙沟也是越来越宽,越来越弯,沙沟在这一转弯,洪水也就在这形成一个漩涡,沙河沿也顺理成章的成了第一道抵挡山洪强攻的地方。可是几十年下来无论山洪多么凶猛,这地方还是稳稳的立在这,纹丝不动,山洪形成漩涡冲刷的地方也只是稍稍大了一点,裸露的石头在沙河沿这也是越来越大,越突兀,越来越多,形成一条特色鲜明的沙河,故此得名。
沙河沿的刘家在几年前是西岔村数一数二的大户,刘家在盛极一时时拥有六七百只羊,五个长工,这还不包括农忙时侯雇的散工,刘家的地也有几十亩,多的时候甚至延伸到古城子滩。刘老爷勤劳能干、省吃俭用,整个家业也是一步一个脚印奋斗得来的,家口大时家里大大小小三十多人。可刘老爷生的大儿子不争气,大儿子刘能好吃懒做,吃喝嫖赌样样占全,刚开始时刘老爷也没在意,想着刘能岁数大点兴许就好了,可越是默许迁就,刘能就越来劲,三十岁时在景泰赌博时染上了大烟,花了不少家产,等到刘老爷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时,为时已晚,刘能吸了大烟后在景泰的烟馆子硬生生将烟馆的老板娘给强暴了,这是捅了马蜂窝了,烟馆老板是何许人也,能开得起烟馆那是黑道白道都通,手眼通天的人,刘能被打了个半死不说,还在当地被下了狱。
刘老爷为了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变卖了好多地产,西岔滩的下半截以前叫刘家滩子,都是刘家的地产,后来因为救这个儿子卖给了干城赵家,就改名为赵家滩子了。刘老爷散尽家财也只是给儿子减了两年的刑期,前年家里突然收到了景泰监狱来的信说刘能病重,让刘家派人去探视,刘老爷还没赶到景泰,刘能就已经死在狱中了,监狱给的说法是饭后“暴毙”。闹也是白闹,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监狱说不行就验尸,刘老爷知道验尸就是开肠破肚,哪能这样糟践自己的儿子,遂把人抬上了马车拉了回,走到寺滩时,天下起了大雨,马车上坡时打滑上不去,刘老爷几人抬拉硬抗也无济于事,拉车的马因脚下打滑硬生生将马腿给撇折了去,刘老爷蹲在地上哭了一鼻子说:“就埋在这吧,他是不想回去,也没脸回去。”几人遂找了个地方,将刘能就地埋了,下葬时刘老爷从兜里拿出了一块银元,将刘能的嘴掰开放了进去,说这是“噙口钱”,好让他往生路上不受穷,阎王面前别告状保佑亲人平安。可将刘能的嘴掰开时吓得一个踉跄,刘能的舌头是齐根被人给割了去,再解开衣服看时裤裆里也是空空如也,切口处还用麻绳给缝的严严实实,一滴血也流不出来,照这样子刘能应该是被活活给疼死的。刘老爷捶胸顿足,哭的死去活来,人已经从监狱拉了出来,拉的时候不检查,并且签字画了押,监狱也给给了丧葬费和二十个银元的赔命钱,现在拉回去就不会认账了,红口白牙也说不出一二三来,这是自己造的孽,没有办法,众人只能埋了回了。
这也是刘家家道中落的开始。回家后没多久,刘能媳妇就莫名其妙的疯了,动不动就胡言乱语,说什么舌头疼的厉害,裤裆里又湿又空落落的,说什么寺滩的风很大,冻的人直打哆嗦,一天神神叨叨的,无奈之下刘老爷只好将他给关起来。关起来后白天不闹了,一到晚上反倒大吼大叫,说什么家里人不管他了,把他一人扔到寺滩管也不管,衣服也不给系好,这边风又大,山头又多,每个地方都一样,害的他迷了路又回不了家。她说的头头是道。当时去寺滩拉刘能时一个长工也跟了去,他知道埋刘能时的场景,慌乱之中他把一个衣服扣子没有系上,他从来没有给人说过,可这话从刘能婆姨嘴里说出来后,他知道这是邪了,遂辞了东家不干了,后来长工们相继都辞了不干了。
闹了几天后,刘能婆姨逐渐消停了,就在大家都以为她好了后的一天早晨,清晨起床的刘老爷子去草房边给牲口添草时发现地窖开着,凑过去一看时,刘能婆姨用一根木棍担在窖口,用绳子将自己吊死在了地窖里。也算是一种解脱吧,也没有找地方,众人将她从木棍上解下后便放到了地窖里,将草房里的半堵墙推倒后便草草埋在了地窖里。
真是应了那句古话“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半年后的一场“羊瘟”夺走了刘老爷子差不多一百多头羊,紧接着刘老爷子仅存的独苗少东家以及婆姨先后莫名其妙的暴亡,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刘老爷子无心再在西岔经营下去,找了个算命的说他的这宅子风水太硬,可以助他富余也可使他寡亲,刘老爷遂草草变卖了田产去干城村住了。这宅子也就空放到了现在,没人敢要,一年的时间了院子里已是杂草丛生。别说夜里了,白天都少有人去。这也是沙河沿仅有的一所院子,红活了十几年又消停了下来。
明章领着婆姨娃娃站在沙河沿前面的涝坝沿上,瞅着面前这座破败的院子,心中五味杂陈。沙河沿刘家大院前车院的木门虚掩着,隐约可以看见院子里长着的近人高的蒿草、刺蓬。天生、天和凑近大门,吱扭一声推开了虚掩着的木门,跑了进去,明章两口子也跟着走了进去。真是满眼的荒凉啊,眼前的景象让人不能想象,曾在一年前这里还是鸡鸣狗吠,人声嚷嚷,现在的这里仿佛和西岔庄子格格不入,完全在两个世界里,被遗忘在时间的角落里,尽情演绎着荒凉和沧桑。车院里破碎的窗户幽怨的长着大嘴,好似有好多话要向人说一样,菜园里各式各样的杂草肆意横生,南墙根边的一棵松树形单影只,风吹过,沙沙作响,树旁边几棵白杨树歪七扭八的躺在地上,枯黄的树叶散落一地,活着的和死去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整个菜园完美的的诠释了存在和失去的意义。
婆姨胡氏看见眼前的景象,呆立在前院中间,不想再往里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