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七月七号,七夕节。以往这个时候我都在各种party上大肆庆祝,放纵从灵魂深处延伸而出的一切欲望,仿佛这天地都由我掌管,可以命定世间万物。
但,今天不行。早上我得到公司总部传来的消息,公司董事长同时也是我的父亲,猝死在夜总会,原因不详。
我略略瞄了一眼短信,就把手机扔在一旁,我并不惊讶,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过我父亲的死法,这其中就包括猝死在夜总会这一条。而且他的死对我来说有利无害,我是家中长子,不用多说,我是有先决继承权的。当年我母亲生育我之后就去世了,而我父亲吃喝嫖赌全占,是个标准的中国式大种马,我对他几乎没有半点感情。这个公司明面上是电子商务,暗地里是全亚洲最大的黑帮家族,我就是这个家族的少族长司徒溟。但现在我却有些懊恼,因为突然情况,今天我就必须要去举行一系列陈杂的仪式,势必会耽误我今天的行程。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这个时候却接到了夜泉给我打的电话。
“少主,你在哪?大家长死了你知道吗?。”
“知道了,你就是跟我说这件事的?”我有些不爽。
“恭喜少主,这样我们终于可以坐实大家长的位置了。”
“变数可能很多,今天的葬礼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了,我已经命令您所有的亲信,带领所有手下赶去天凌广场。”
“什么,天凌广场?”
“少主,是这样的,家族规矩,大家长死后必须开展歌舞伎会祭奠,之后才能入葬。”
“还真是麻烦,我知道了,你去吧,务必将所有支持我的家族长辈安排到场。”
“少主,还有件事,这次的主演是夜零澈。”我没有听下去,挂断了电话。
夜零澈,从属在我们黑帮家族九大家族中的夜家,仅仅排行第三。我们司徒家族一直是大家长,从未变过,但是这次父亲的死,的确让我感到有些突然,需要谨慎防备才是。
天凌广场,歌舞伎座。
这座歌舞伎剧场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堪称歌舞伎剧场中的王座。他曾经数次被毁,又数次重建,如今的建筑有着明显的桃山时代风格,门前悬挂着紫色的布缦。
曾有无数国宝级的歌舞伎演员在此登台,新人能在这里登台几率微乎其微,如能登台遍被看做是至高的荣誉。今天在歌舞伎座登台的就是一位新人,原本新人的上座率不会太高,可门票居然早早售罄了,售票门口还摆出了“感恩”的横幅。来购票的都是年轻女性,衣着十分性感,完全不像是歌舞伎的传统观众,在歌舞伎座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剧院经理十几年不见如此盛况,激动地感谢上苍,觉得这门古老的艺术生命力还能得以延续,居然能够吸引这么多的年轻观众。
而懂门道的年轻职员苦笑着说经理您误会了,大家都是为夜家族长来的,女孩们都是想看这个惊艳四座的男人而已。而且今天是司徒家前任大家长的祭日,所以还有很多官员赏脸前来。
登台的新人名为夜零澈,剧目是《古事记》。
舞台上帘幕低垂,漆黑一片,客人们悄声耳语。女孩们大多都是夜店的常客,平日里都是推杯换盏大声说笑的,但今夜无人喧哗,观众们都穿了考究的衣裙或者长及脚面的晚礼服,淑女般的矜持。虽说是黑帮出身,可夜零澈的表演曾得到好几位歌舞伎大师的称赞,他们毫不介意的在报纸上说自己为了听这位歌舞伎爱好者的表演曾经不惜放下一切身段光临夜总会等娱乐场所。这绝非玩票,而是一场正统的歌舞伎表演,也是黑帮最正统的祭奠仪式,一场大师之作。
“你看过歌舞伎表演吗,看的懂吗?”我问夜泉。
“在英国看过一场,日本领事馆的招待演出,演员们脸白的像死人。”
“你只记住了这个?一会别给我丢人就行。”
其实我有些底气不足,我也从来没有看过这些,也无从说起表演的好与坏。
灯忽然黑了,有人敲响了樱木的小鼓,鼓者在鼓面上一敲一抹,鼓声嘶哑低沉,像是鬼魂在遥远的旷野低吟。帷幕拉开,素白色的女人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披散着漆黑的长发。(其实歌舞伎演员都是男人,其中饰演美貌女性的都被称作“女形”)
“世间一切幸福,皆月影中的昙花一现;唯有孤独与痛,常伴在黄泉深处。”女人清唱着,缓缓抬头,脸色苍白如纸,唯有眼角是凄厉的血红色。
她的扮相像黄泉中的厉鬼,但身形中却透着婀娜多姿,犹如绝世少女一般,让人心神一荡。
夜零澈且歌且舞,白色大袖像是白鸟的双翼那样展开,上面用墨笔写满了古老的文字,左袖象征太阳升起、万物生长和美梦般的人世,右袖则象征月亮升起、枯骨寒沙和永恒的黄泉。舞着舞着他褪去了白色的衣袍,露出灿烂的彩绘衣衫。观众骤然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那件斑驳的衣衫与其说是生者的华衣,不如说是死者的葬服,华衣用刺绣的手法做出骷髅和蛆虫的纹路。
这时响起了夜零澈画外音的低声吟唱,幽怨至极,如同孤魂野鬼在井中哭泣:
“倦兮倦兮,鬼骨面君;
来路已渺,回首成空;
断君以来,成王败寇;
何以诵唱,恨水长东。”
短暂的沉默之后,夜零澈慢慢的转向在看台发呆的我,对我鬼魅的一笑。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