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燕子

我是燕子。

怀左打来电话时，我正在给柴禾妞洗澡。

我甩甩手上的水，摁了免提。

“我问你，上个周末，你是不是和宝玲一起去彬县了？”口气一如既往的咄咄逼人。

“嗯——”我沉吟着。

“为什么我不知道？”她把我的沉吟当成了承认。

“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实在讨厌她这种盛气凌人的劲儿，我“啪”地挂了电话。

我想了想，擦干手，从皮包里找出宝玲小男友的名片，拔了过去。

“是呀。是的。特别感谢您，您一定要给我机会让我请您吃饭。好，时间由您定，我随时恭候。”小男友的态度特别谦恭，让我心里很舒服。

第二天，一大早，我使个眼色，宝玲跟着我上了天台。

她知道我要说什么，笑嘻嘻地，一脱离众人的视线，就勾住我的肩。

我看不得她这幅样子，捶她一下，“记着哦，你俩欠我一条命。”

宝玲今年三十三，和我一样是农村孩子，来自同一个县，同年进公司。

我在家里是老大，习惯了照顾别人，一直把她当小妹妹看待。

宝玲家境不好，看惯了别人的眼色行事，在公司里也是，端茶倒水，鞍前马后，常被人呼来喝去，包揽一些自己职责范围外的闲活。我说了她许多次，她就是不听，说自己是新人，别人张了口，自己面皮薄，等熬一熬，有资历就好了。

时间长了，我也不管她，随她去，时间和现实会教她认清真相。

宝玲有个弟弟，小时候发高烧，烧坏了某条神经，一条胳膊抬不起来，弟弟小她三岁，为这一直说不上媳妇。

宝玲为这弟弟没少操心，每个月的工资除了留够生活费，全都寄回家去，给家里盖房子，打家俱，给弟弟攒钱取媳妇。去年弟弟结了婚，她才开始张罗自己的事。

我给她介绍过不少小伙子，人家一听她家的情况，就没了下文。

我说她太老实，哪有一上来就把自己的底细摆得一清二楚的，培养培养感情，再说其他的，也不至于成了老姑娘。

宝玲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先说清楚，对方能接受，就继续谈，否则，有了感情知道了真相，再分开，我怕伤害更大。

这个傻姑娘。

一切随着宝玲发小弟弟的复员改变了。

宝玲的发小远嫁到另一个城市，她弟弟今年复员回城，应聘到我们楼上的一家公司做销售。

受发小之托，宝玲对这位弟弟颇为照顾。

弟弟名叫千玺，和易烊千玺的后俩字一样，也像易烊千玺一样帅，小伙子人很机灵，上班第一天，到我们公司来找宝玲，不一会儿，就和办公室的人混熟了，姐姐长姐姐短的喊，人长得帅就是占便宜。从那天起，他就成了我们办公室的常客。

02怀左

怀左是公司的一枝花，县城姑娘，家境优越，人长得漂亮，嘴也厉害。开始几年，屁股后面一大帮人追，她不是嫌这就是嫌那，个儿高得说像电线杆，稍微胖点又说这么年轻就脂肪肝，聪明得嫌人家头发少，老实的又嫌太死板，反正，总能挑出毛病。

她说话总端着，高高在上，架子端久了，不好下来，一来二去，把自己耽误了。

千玺第一次出现在办公室，我发现，怀左的眼睛亮了一下，麻烦了，我心里说。

怀左办事有股韧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谁要被她盯上，轻易逃不掉。

那时，我还不知道千玺打的什么主意，暗暗为他担心。

果然，怀左开始行动。

她先从宝玲身上下手，一转以前对宝玲爱搭不理的态度，摇身一变成了亲密姐妹花，上厕所一起去，吃饭更是形影不离。

这栋楼有一个美食城，我们工薪阶层，荷包有限，一般都是几个人搭伙，每个人点一个菜，合起来就是一桌盛宴，怀左一向是不参与的，她总是坐在小隔档里吃，现在不一样了，她和我们一起坐在吵吵闹闹的大厅里，总是点最贵的一个菜，因为，千玺和我们一起吃饭。

千玺带着他们公司的一个小兄弟，这个小兄弟第一次见到怀左时，眼睛像怀左第一次看见千玺时一样，亮了一下。

这下热闹了，我看着这两男一女，只觉好笑。

03千玺

我为什么一定要复员回城？

当时指导员建议我去北京，他向一个老战友推荐了我，我有点犹豫，最后还是想回来。

我姐好象隐隐约约知道点什么，否则，她不会第一时间把宝玲的电话告诉我，还托她照顾我。

是的，我喜欢宝玲。

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喜欢她。

宝玲很善良，小时候，我和她弟弟皮，被大人打，她总是把我们挡在身后；在外面野回来晚的时候，也是她给我们弄饭吃；我父母早早就出外做生意，一直是她和姐姐照顾我，姐姐是个马大哈，照顾我的主要还是她。

还有那次，小建，宝玲的弟弟，发高烧，也是因为我们俩不小心掉进水里，她先救我，小建在冷水里泡的时间长了，才……

大人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宝玲为此，挨了父母狠狠一顿打。

你说我是恋母情结也好，无所谓，反正，我知道我喜欢她。

怀左，我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这种女孩子太市侩，她们看着你，其实是在看你背后的一些东西，钱财、家世、样貌、潜力，她们的心里有一根尺子，时时刻刻在你身上衡量。

宝玲是个好孩子，工作快十年了，还保持着纯真，我看着她被那些人驱使，心里有一丝不愤，这个傻姑娘，这世上哪有什么真心换真心啊，你的一再退让只会让人更骑到你脖子上，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如果你不懂，就让我来保护你。

04 宝玲

我最近很心烦。

不是千玺的事情。

千玺的事，早在他要复员回城时，琴儿（千玺的姐姐）就告诉我了。

她心里藏不住事，早点告诉我，免得我糊里糊涂惹着那小子，让那小子弄出不可收拾的事来。

我一开始不是觉得惊讶，而是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这几年，千玺一直有给我来信，隐隐约约透露了这个意思，我是觉得我和他姐是多年的好友，现在突然要成为他的女朋友，这个转化让人有点，那个，不适应。

琴儿说得明白，“宝玲，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我都告诉我爸妈了，他们一开始觉得没想到，现在也想开了，反正我们谁也拗不过那小子，也就你说话他能听进去，再说了，他都三十了，只要愿意结婚，我爸妈说了‘女大三，抱金砖’，你俩赶紧给生了大胖小子让他们抱孙子就行。”

千玺这家伙，还真是蹬鼻子上脸。刚听说父母同意了，最近可劲缠着我说结婚的事。

上周，还追着我去了彬县。

彬县那趟，本不该我跑，科长说家里孩子上补习班走不开，老赵说要带老人去医院做检查，小元要相亲，小马要回老家，只好我跑一趟。

我知道，他们说的有真有假，但是，我也有私心。

我已经在这个公司干了十年了，还是个小科员，听说部门的小马，老公要公派留学，小马要办陪读，我想自己能不能争取一下这个岗位，小马是主任会计师，级别高出我现在两级，工资至少提高八百块。这当口，我不能坏了一直以来的好人名声，再搏一把。

千玺根本看不上这点钱，他做销售，拿提成，一单下来几万就有了，他劝我赶紧把结婚的事办了，早点怀孕，争取生个双胞胎——我都被他逗笑了，哪有那么好的事，好事全被你占了，别人怎么办。

再说了，你挣的是你挣的，我挣的是我挣的，经济独立是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电视剧里都演了，感情好时甜言蜜语你侬我侬，三五年过后，你是你我是我，某天翻脸了，鸡毛蒜皮的事都会跟你算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女人还是花自己的钱硬气。

我答应千玺，最后搏一把，如果上不去，就安安份份当他的媳妇姐。

05怀左

我给燕子打电话时，没指望她说实话。我知道她和宝玲比和我好。

她的吱吱唔唔证实了我的猜测：宝玲和千玺有问题。

宝玲那个怂样，千玺这样的人物为什么会喜欢她？我不管，反正，我要抢一把。这年头，什么都要自己去争取，女人不争，靠谁给自己争。

我知道，宝玲盯着小马那个主任会计师的岗位呢，我偏不让她得逞，想要主任会计师，好，拿千玺来换！

06千玺

宝玲有心事。

一下班我就看出来了。她做饭心不在焉，稀饭扑出锅都不知道。

她能有什么心事？我们的事双方父母已经同意，难道，是岗位的事？

我得给燕子姐打个电话。

07宝玲

小马今天找我私聊了。她说，她是一定要随老公出国的，分开好几年，外面灯红酒绿，这诱惑那诱惑，难保男人不变心。

她说，她知道我踏实人忠厚，做事靠谱，但是在职场里混，不能只靠忠厚老实，有时也得耍点心眼。

她说，我听说，怀左也盯着这个职位呢。

怀左今天找我了，她直截了当，“千玺给我，职位给你！”

千玺我肯定是不让，职位再好，也抵不过千玺这个长期饭票，但是职位我也想要。

怎么办呢？

愁！

08怀左

千玺找我了，他问我是不是看上他了。

我喜欢“看上”这个词，不是“喜欢”，当然，我是有一点喜欢他的，但还没达到非他不可的地步，我和宝玲都是公司的剩女，他看上宝玲没看上我，让别人怎么看我！

先争过来，哪怕最后成不了，我也要让别人知道，我怀左，没有拿不下的男人！

只是，千玺，最后的那个笑让我有点放心不下。

09燕子

最近这生活，简直像电视剧一样跌宕起伏，剧情急转直下，令人眼花瞭乱，应接不暇。

先是，周三下午，赵总的夫人跑到公司大闹了一通，抓花了怀左的脸；

再是，周五上午的例会，宣布由宝玲接替小马的主任会计师岗位，十天内交接完毕。

最后，周末，宝玲和千玺请我吃饭。

“千玺，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姐姐呀？”我看千玺故意把宝玲支去买烟，就知道这家伙有话要说。

“燕子姐，这一杯我敬你，谢谢你帮我和宝玲打掩护，我虽然不在乎，但宝玲面情软，我怕别人闲言碎语让她动摇。”

“嗯，继续。”

“这两天我做了点事。本来想着一个会计师岗位，不要就不要，我无所谓，但是有些人实在太过嚣张，得给点教训。”

我来了兴趣，“说说看，你的手段，让我学习学习。”

“也没什么，就是在楼下的会所锻炼时‘偶然’和你们赵总夫人相邻，然后，‘不小心’说出从怀左那儿听说的赵总臀部有块胎记，小孩手掌那么大，上面还有几根毛，然后，就那样喽！”他端起酒杯，“嗞——”地一口。

这个男人好可怕，我心里想，暗暗地离他远了点，不知道宝玲知不知道她这个弟弟男友的真实面目，

“我这些手段也只给那些欺负我们宝玲的‘坏人’使，宝玲老实，但别人不该因为她老实就一直欺负她，这也是给那些人一个信号！”看着千玺乜斜地看向我的眼睛，我觉得身上冷飕飕地，禁不住紧紧外套，默默地想，明天早点去把我让宝玲帮忙做的报告赶紧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