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工作内容,干了十多年,没有任何的改变。
不过是客人的入住登记和管理、营收的寄出、入住记录警局备案。
十多年,没有培养新的兴趣爱好、没有发展新的朋友、没有组建家庭、没有恋人、也没有孩子。
每天醒来后的流程不过是昨天的复刻。
祖国旅店的书记员泽波杰特的日常就是日复一日的复刻这些枯燥、乏味、单调、无聊和空虚。
直到有一天,一个神秘的女人入住旅店,拨动了沉寂数年一直被压抑的渴望和向往。
这个女人没有提供入住旅店必备的身份证或出生证明;但是她品味不俗的衣着打扮、手指上的戒指和贴合身形的风衣,以及入住几天后却不知去向的神秘,让他惦记了好久。
她离开以后,泽波杰特并没有立即叫女佣来收拾房间,而是搬到这个房间来住了几天;幻想她的饮食、在房间中可能的其他活动,譬如将衣服挂在衣架上。甚至用她遗落在旅店的毛巾自慰。
然而他和这个神秘的女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交集;往来皆是再冷淡不过的住客和旅店前台书记员的关系。
他没有恋人或妻子,固定的性伴侣也只是旅店里的女佣。
女佣是附近一个村庄的女人,大约是父母双亡的,住在舅舅家,初婚第二天,她被新婚丈夫送回家,原因是新婚丈夫想要的是个处女。而后舅舅一家又把她卖给了一个鳏夫,但后来也因为太懒被丈夫送回——她话少,嗜睡。舅舅一家得知这里需要一个女人,便将她送了过来,每月的工钱仍是由舅舅领走,精确到零头的零头;女佣工作多年,不曾自己领到过薪水。没有几年,她的薪水已经无人来领,料想是舅舅已经亡故。
后来他才知道,女佣的童贞大抵是被她的舅舅破坏的,有次进入她的房间,抚摸她时她正是半睡半醒间,呢喃问道“是舅舅么”。
那个神秘的女人离开几天以后,泽波杰特最终还是又将其他客人安排进了这个房间;但是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先生,已经没有空房间了”
“已经住满了么?”
“是的先生,已经住满了”
客人耸耸肩离去,泽波杰特打开客人入住信息登记本,填上一个新的入住信息,基本信息自然是编造的,实际上大部分房间并没有客人真正入住。
有客人来询问-以没有空房间为名把客人打发走-在入住登记簿上编造一个新的入住信息,哪怕这个名字在上个月或者上个周已经重复出现了几次-用自己以前挪用的旅店的钱付了新增的入住信息的房费-旅店房间实际上并没有人入住。
许多次了,泽波杰特心不在焉的这样做着;他无数次想像过那个女人回来时的场景,内心演练过数次给她的第一句问候语;但最终都没有用上。
因为客人渐少,女佣基本上没有什么活计了,因此提出提告辞,想回老家。泽波杰特安抚女佣再多留几天。
又是一晚上,泽波杰特习惯性的走向女佣的房间,她已经熟睡了,跟往常一样,他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交流,他只要释放完毕再简单的给她清理一下就会离开。
但是那晚,他想像正常的男女,意乱情迷的情人之间会说一些撩人的情话,他问女佣,是否也能这样,女佣有些莫名其妙,毕竟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泽波杰特的释放关系,从没有什么欢愉和交流。
是意外也是爆发,泽波杰特掐死了女佣;但他并没有特别的感到恐慌,只是很冷静的将尸体放在房间中床底下,甚至后面几天还如常将这个房间安排给客人入住。
几天以后,泽波杰特直接将旅店关闭,有人问起就说正在给旅店重新装修;而他则是在小镇中游荡。寻找某种可能。
一次他站在一个炒栗子摊前,或是因为站的时间太久或是因为站的位置影响了栗子摊的客源亦或是因为自己的穿着打扮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的体面;他被摊主人骂了一句脏话撵开。
没有什么言语上的反抗,身体木然的走开,又归向人海,内心却涌动起巨大的愤怒:自己应当在他骂自己的时候回骂过去,凭什么要收到这种羞辱呢!内心反复揣摩摊贩的心理和自己原本应当有的激烈对抗。在其他街区游荡了一天;最终在晚上的时候回到了炒栗子摊。
却是去买了一份炒栗子,并且和摊贩寒暄了几句,以一种“谦卑”的语态、和善的表情。
一次他在街上遇到一个男孩,面容纯净,眼神清澈,他请这个孩子吃了饭,也请他看了电影,期间内心不断在心理建设:要不要把这个孩子带回旅店,像其他男人那样。
甚至于在看电影的时候想着的是如何产生肢体上的交集,虽然最终也如愿以偿了;最终泽波杰特还是没有将这个孩子带回旅店,这样纯净的面容和清澈的眼神还是让他继续纯净清澈罢。
他还去看了斗鸡,此前十多年,他对这种活动并不热衷也不太了解,第一次看的时候觉得有点意思,几日后再来想看斗鸡甚至想把自己看过的比赛里喜欢的那只斗鸡买走,却听说那只斗鸡已经死了,最近也没有斗鸡了。
也无数次想像过自己去自首和接受审判的场景,想到了自己的家族里(还是旅店主人家?)曾有个先辈是自杀的。
回到旅店,泽波杰特将旅店三楼的一个房间,就是那个从安卡拉来的晚点了的列车上下来的女人住的房间,床的位置挪动了,地板掀开了;在旅店上吊自戕了。
死前也曾想过,莫不如一把火将旅店烧了吧,连同女佣的尸体。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了上吊。
后记:
日复一日的复刻前一日的枯燥、乏味、单调、寂寞,生活除了无聊之外还是无聊,除了单调和寂寞之外还是单调和寂寞;他未至晚年,却早已如同行尸走肉;内心深处,他也向往鲜活的人生,渴望改变,留有良善。只是积重难返,已难以改变,那些压抑着的对美好的向往,似乎如同从安卡拉开来的晚点了的列车上下来的女人,体面、神秘、遥远;他们曾有所交集,但(他和她之间)只有他在惦记着她离开旅店会去往何方经历何事会否回来,也曾有其他的人在寻找她的下落,但一切已走向寂寥,毁灭时也相对平和,是寂静而非爆裂炽热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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