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旅游,三个特点:第一,人多,我们是人口大国;第二,赶时间,毕竟我们是时速突破200公里的高铁上的民族,是头一等讲究速度的民族,马克思说:中国是早熟的国家。早熟,不就是快吗。第三,爱拍照,写留言(历史上来说,这种恶习最早可以追溯到孙悟空在如来佛祖到手指上写“到此一游”,他是坏示范。)2015年5月1日晚7点,纯粹出于某些说不上来的冲动,在一个半小时后我莫名其妙的站在苏州火车站。对面,是好百年广场显眼的灯箱字。枢纽之地,路道复杂,尤其是对于我这样的外地游客。我白转了一圈,没有找到通到那里的路,就按照手机地图上的路线走,又费了一些周折才走到在高铁上订好的酒店。等入住到酒店,一个人坐在房间白花花的床单上时,我才发现这是那种没有窗户的房型,而且马桶独立在外面没有任何遮蔽,可以说是开放式设计,与浴室完全分开。
抽完一支烟我从酒店出来,走到户外。从两栋大楼之间狂烈的楼风胡吹下向马路边走。对于陌生人来说哪里都像是迷宫,我刻意记住了附近的标志性建筑物以防回来时又要找路。五月的晚间,苏州还是有点冷。而我只穿了件不算厚实的衬衫。我开始隐隐感觉这趟行程太草率。如同夏虫般朝光线充足的街道走着,但没有一家看上去好吃的饭店。附近在修路,穿行不便,我又怕走远了,还要走原路返回,就围着酒店所在的地区绕圈圈。夜越来越凉,心里有些焦躁了起来,心里说,不挑了,就前面拐角第一家,随便吃啥都行。遂进了一家没有店名的小馆子,坐在门口的座位,叫了一碗面,吃到一半,见里面一桌客人叫“青菜豆腐汤”,又叫老板娘盛了碗来。等她端上来,我这才发现我实际上点了两份带汤的吃食。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我就醒了。出租车送我到观前街。去的太早,一条街上没几家开着的店。想找个正宗的苏式面馆吃早饭,见一家人多的馆子,跟人拼桌,吃了鳝丝面,都说是招牌。当天中午,又在另外一家面馆,吃焖肉面。我在苏州没有吃过一粒米。
等面条上桌的空档,我看了看地图,寻思该去哪里。后来我想,不要犯傻了还是随便到处瞎逛,我本来就不是来旅游的,我只是来“走走”。走走跟旅游,不是一档子事,旅游是要去景点的,走走就没有。走走就是看兴趣,看对眼。我把地图扔到一边。吃过早饭出了观前街,路旁一排排三轮车。每个人手里都有一张印有景点照片和介绍的画册。
“你的车怎么走?”我在那一排车夫中找上个看上去最像“老实人”的问道(如果你说我会相面…不可否认我对相面确实有一套,然而我常常失手。)
“到哪里?”
“不到哪。随便走。你绕着市区,我看哪停就哪。”
“年轻人,不是本地的?”
“从s市来的。”
“这边节假日从s城来的很多。”
“近嘛。”
“这样吧,这里有个一日游的团,凑够人就走,想试试?”
“我只想坐车。”
“坐车没劲,你听我说,这里几个景点…”他颇为专业的介绍起画册上的景点。
我看他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就上了车。三轮车滑入坑洼的小巷,通过那些一般人不会走的小道驶到了开阔处的没有名字的旅行社。
车夫还把购票的手续代办了,我只在车上专等。他拿回票,送我去附近的巴士。启程时大巴几乎满座。导游是个瘦男人,三十岁左右,口齿伶俐,能在自我介绍,行程介绍中不时穿插黄色笑话和政治秘闻或民风往事,颇有点博学。
”媒婆看见门口种的樟树已经长高就会来提亲,知道为什么吗?古时家里生了女儿,父亲就在门前种樟树,这樟树将在女儿出嫁那天做成樟木箱,也叫女儿箱,曾是姑娘们出嫁必备的嫁妆。由樟木制成,樟木能够散发出特殊的浓郁的香气,经年不衰,这种香气使得香樟木家具有着独一无二的实用功能:防虫防蛀、驱霉隔潮…”
我们第一站是坐船游苏州的一条护城河。坐船时天开始下雨。但我感觉不到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情趣,因为导游上船后话头一转,开始谈起了苏州特有的丝绸制品,某位大人物曾对之赞不绝口。离了船坞上巴士,大巴驶入一家画册中没有的“博物馆”。看完展览,要出去就要经过漫长的九曲八弯特色购物区。我看见有不少人都在购买。可我没有买,有一批人也和我一样,径直绕了出去,在门口等车了。这次一上车,车中的人少了一大半。我旁边有个中年男游客,倒是跟我一样,自以为会相面,而且相信外面终究是善良人的天下。
“怎么车里忽然就没人了。”他说。我听着,不像是疑问语气。我想他一定在心里说:又上当了。不过好在还有一些景点没去,不会个个都是购物吧。
导游上车,也没有点人头。司机直接发动了大巴车。我们在忽大忽小的雨中朝另外的地方进发。
“你们做人要讲点良心。”导游一改话风,有些强硬的说,“本来只打算带你们来一个购物点,无奈你们比铁公鸡还一毛不拔,这样吧,临时加两个。太不像话了…”
在第三个购物点出口处,我没看见大巴车。中年男人问我借打火机抽烟。
“这帮不上道的人。”他说。我看见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大路车流中。
我看了看时间,到了午饭的点。掏出手机,再次给水皮打电话。水皮是我初中同学,四月初我们才联系上。用他的话说吧:“什么是好朋友?好朋友就是不管分开多久,一谈天一说地,就发现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确实有这样的感觉。初中毕业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据共同的朋友说他在苏州娶妻生子,混的还算可以,好像在当律师主持正义。我来苏州前一晚还跟他聊过,他跟我打包票说,任何时候,你人在苏州我保准请你吃饭,最次也喝一壶茶,走时给你带上苏式糕点。我到苏州火车站之前,我就联系了他,他说,是吗我明天中午过来找你。现在我要找他,因为我刚刚上过当,多少想找点安慰。但我打心眼里是不想麻烦人的人。我不是个麻烦的人。不过他的电话一直没来。我发了几条短信,在一家咖啡店等他,他说过离那里很近。等了一小时,也没有回电或者回复。打过去是关机。我走出咖啡店,去附近面馆吃了碗焖肉面。
下午我自己去了个园林景区,拍了好多金鱼的照片。一年后我又翻到那些照片,忽然想不起来我究竟去的是哪里。这些没有人物,也没有地点说明的风景照,看上去对我毫无意义。或许我根本就没有去过苏州。晚上我离开苏州时,雨下得很大。像无数从天上掉下的白条鱼。我并没有携带雨具。没有打到车,有一辆摩托车对我频抛媚眼。
“这是我今天最后一单生意,老实跟你说,你真不该相信那些三轮车司机的话。”我坐在他后面,他比平时开的还要快。盯了三五天我仍然感冒了。我想我再也见不到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