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时间的人和感时间的人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如果说自己目前的精神状态处于手术过后等待恢复的麻木阶段,那外卖员王记兵的诗集《赶时间的人》无疑是唤醒我意识回归的第一声呼喊。

知晓并得到这本诗集,首先要感谢“脑动读书”的发起人,也是简书读书伯乐风铃老师。本着“再穷也要在富人堆里打转”的理念,我这个读书小白加入了“脑动读书”交流群,意在接近更多精神上的富翁,于是,在新年的第一个月圆之夜,又认识了一位公益读书大咖,“惠人书友会”的创办人周乐秾老师,并得到他含泪推荐的这本诗集——《赶时间的人》——一个外卖员的诗。

外卖大哥王记兵五十多岁,出生在一个极度贫困的苏北农村家庭,干过各种极苦的工作,有把手脚磨出血的捞沙,拿命在开的翻斗车,摆过地摊,拾过荒。称他为大哥更亲切,因为他在诗集中透出来的,那种攀爬生活脚手架的乐观和疾风一般的年轻姿态,还有如月亮一样的细腻情感,如哥哥般负重隐忍坚韧的厚背,令人不由自主地仰视和尾随。就像他写道;生活之重从不重于生命本身。

周老师说,读一首诗就泪流满面,说心里话,刚开始不太相信,但很好奇。拿到书后我凝视着它久久没有翻开,我担心翻出来一声声呐喊,一阵阵撕裂,一行行血泪。但是,没有,有的只是“散文一样的语言;小说一样的情节;诗歌的力量”(周老师语),字里行间近乎白猫的异乡情,故乡情,亲情,田连阡陌,纵横交错,将诗人的整个灵魂丰盈、升华,也狠狠冲击了书外读者的心房。诗人有他自己的姿态:生活给了我多少积雪,我就能遇到多少个春天。

他——

赶时间的人,感时间的人

从空气里赶出风/从风里赶出刀子/从骨头里赶出火/从火里赶出水/赶时间的人没有四季/只有一站和下一站/世界是一个地名/王庄村也是/每天我都能遇到/一个个飞奔的外卖员/用双脚锤击大地/在这个人间不断地淬火

他是“赶”时间的人,分秒必争,有时候红灯也要闯,因为超时要罚款:他是“感”时间的人,随时随地去感受时间滴答出的别样生活。他在写诗的过程中感受艰苦岁月的甜蜜,他在出租屋里感受奢侈的月光;他在凌乱的工地感受温暖的阳光;他在洒进小西窗的银光中感受婚姻的满足......对生活无处不在的感受,让他的思想充满张力,令他的生命充满动力。诗人就像钢筋水泥格子楼间隙射下来的光束中的尘埃,闪闪发着光。他有自己的生命高度:我也有自己独立的国度,我沸腾的血,就是我奔流不息的江河,我嶙峋的瘦骨,就是我耸立的山川。

对文学的挚爱

......这些年/我心里的诗歌/早已如同浩浩荡荡的军队/有时/我也会把烟头摁灭在稿纸上/像是战争留下的伤疤

除了父母,没有任何人比文学陪伴他的时间更久,文学在他心里已经超出了文学本身,是最亲密的人。一个很冷的冬天,父亲给他二十块钱让他买毛衣,他前前后后去了三次,买回了三蛇皮袋子的旧书,父亲不得不亲自去集市为他买回毛衣。为了体验小说里人物的心里感受,他模拟主人公披麻戴孝彻底激怒了父亲,父亲将他二十万字的长篇手稿付之一炬,他两个月没有和父亲说话。捞沙休息的空档,他把句子写在纸上,手上,烟盒上,纸箱上,装午饭的袋子上,甚至最“疯狂”的一次,写在脱下来的衣服上,写了密密麻麻两个袖子。

血浓于水的亲情与乡情

......我从不设置自动登录/我一遍遍输入母亲的名字/包成珍,包成珍,包成珍

把省剥下来/把市剥下来/把县把乡都剥下来/剥掉所有的包装/我随身携带的小村庄/像一粒药片

胡马依北风,越鸟朝南枝。北方胡地的马依恋北方吹来的风;南方越地的鸟在向南的树枝上筑巢。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坚若磐石的故乡,那是漂泊异乡的浮萍心中的定海神针。诗人多次写到故乡的野芦苇,芦苇中有母亲的叮咛和他的王庄村。故乡是绿皮火车上少年贴身口袋里母亲的木梳,故乡是内心的荒野里突然长满的待收庄稼,故乡是一单外卖的报酬换来的一块红薯,故乡,是那句让你热泪盈眶的“愿你归来仍是少年。”

侠骨的柔情

......长久的清贫/让我们学会了节省/我们把甜蜜也节省下来/把依偎的身影节省下来/用想念腌制/以备我们未来/无能为力的老年时光

阳光太拥挤了/只有月光/才容得下我的歌声/大把大把的月光洒下来/我在光线里奔跑/就像奔跑在银子里......

骑手,就是城市里的穿行侠,男儿侠骨亦有柔情,诗人的诗歌里出现了很多次月亮,在月光下奔跑,在月光中感受婚姻的满足。爱人是他除父母以外唯一感到心里愧疚的人,夫妻两一直相依为命同甘共苦,在妻子高兴地设计为一张旧沙发搭配茶几时,他悄悄地泪流满面。一次外卖中,一个订餐的女孩把地址写成了前男友的,他把外卖送去,被醉醺醺的前男友在屋里拖来拖去,当他想起那个醉汉含满泪水的双眼,和女孩知晓后瞬间红了的眼眶,他心中的郁闷在瞬间烟消云散,于是写下了《请原谅》:请原谅/这些呼啸的风/原谅我们的穿街过巷,见缝插针......

让读者泪崩的白描

......母亲卧床之后/曾一次次设想葬礼的场面/和葬礼之后的杯盘狼藉/一遍遍叮嘱我们/应该注意的事项/那些空箱子,空瓶子/一定要及时收纳/母亲说,葬礼之后/第二天,必然有人/上门回收

......父亲说,过几天把东湖的地翻翻/开春种几行豆角/父亲不知道自己活不到春天了/但是,我知道

离巢的儿女是父母心中永远的牵挂,父母的离去是儿女心中好不了的伤疤,像抚摸着结痂后的痒,是心底的无能为力和鞭长莫及的愧疚,是到生命尽头也无法终止的怀念。

等风来,不如追风去,让逆行的生命活出无限的张力,我们赶时间,也要感时间。生活艰难如缓缓爬坡,而王记兵有诗,带着他飞翔,正如他写道:群峰/看上去道路崎岖难行/总可以翻山越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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