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壮坐在在锅台边狼吞虎咽地吃着窝窝头,嘴巴里塞得满满,好似吞了青蛙的蛇腹,连嘴角都撑出了血。
他饿极了,渴极了,从未有过的生存恐惧让他一次次屈膝跪伏于红小兵们。
心里的伤口可以用食物来愈合。
所以, 方壮的嘴巴不停地咀嚼,一阵子后,他的心情也明显好转,目光移向了门口的喜凤。
那个高个子红卫兵不知道和喜凤说着什么,说了好长时间。
居高临下的威慑,连他都不得不低头,何况是年纪尚小,涉世未深的喜凤呢?
红卫兵走后,喜凤踉踉跄跄地奔着家来,像喝醉了酒的似的,脚底踩着棉花。
方壮赶紧迎了出去,抱住了行走不稳的喜凤,她的脸上有眼泪也有汗水,干张着嘴,发不出声来。一双眼睛里透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定定地凝固了,仿佛看到了“阎罗王”一样。
“你怎么啦?喜凤?”方壮搂着她的腰,声音也跟着焦急,“怎么了?啊?你倒是说话啊?啊?”
喜凤的身体抖得厉害,瑟缩在方壮怀里,听了方壮的话,松了一口气似的,微微闭上了眼睛,眼角淌出了两行清泪。
方壮慌了神,把她拖抱在炕上,让方野倒了一碗凉水,喜凤倚靠在方壮身上,咕咚咕咚地都全喝了,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她太困了,两天夜里几乎没有睡着,她需要一个长长的睡眠让自己真正“醒”过来。
两天时间里,方壮被那群红卫兵审查,一轮又一轮循环问,不让他睡觉,一顿只有一个窝窝头。
他的爷爷是国民党,他好像也必须和国民党扯上关系似的,实际上他连爷爷的面都没见过……
这样的拷问,他这辈子再也不想经历了。
喜凤恐怕也被吓到了,别看她天天干活像牛一样壮实,她经不住事的,想到这里,方壮反而有了一丝心疼,仿佛他们共患难过一样,同情“滋滋滋”地涌动着。
不久,方壮也被睡眠勾去了魂魄,他挨着喜凤,鼾声如雷。
喜凤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在梦里,又回到了16岁那一年,那个冬日的下午。
在暖洋洋的太阳温暖下,她独自去张小玲家玩,她家来了好多亲戚,来张小玲的爷爷过生日,其中就有隔壁镇子的姑姑一家子。
那个高个子的红卫兵和姑姑家的大表哥的脸,重了影,喜凤在梦里也能认得出他。
下午4点,喜凤走在回家的路上,空旷的马路,前后一、二百米没有一个人,这是北方农村冬天的常态。
她自顾自在前面悠哉悠哉地走着,哼着刚学的歌儿,十六岁的眼睛,看全世界都是善良的。
当她走到吊死鬼沟附近时,冷不防一双有力的手从她背后捂住了嘴,顺势塞进了一块布,恍惚中她看到了那个人手背上的一颗黑痣。
她刚要回头,脑袋上又罩上了一个袋子。 速度之快,就像演习过千百遍一样,让喜凤猝不及防。
不等喜凤挣脱,已经拖进了吊死鬼沟,双手捆在身后,整个人被压在了枯草上。
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恐惧如潮水般吞噬了她。
她拼命踢腿,想要逃脱,可是后脑撞在了一块石头上,眩晕侵袭而来,喜凤没有了知觉。
等到她再次睁开了眼睛,天已经黑透了,头上的袋子和手上的绳子都消失了,下体针扎似的疼,她虽然没经历过男人,可是也略懂一些事,她除了哭,也只会哭了……
“喊什么啊?叫什么?哭什么哭!”方壮用力摇醒了她,喜凤睁开了眼睛,满脸的眼泪。
天又亮了,“当当……”挂钟撞了4下,她睡了整整一天一夜,眼睛醒了,头脑却迷糊。
梦里的布袋子,好似一直套在头上,喜凤辨不清方向,嘴巴也被塞上了,她说不了话。
梦里高个子男人的烟味,似有似无,一直在鼻孔里停留,洗不掉,驱不散。
他的脸,一直在她面前晃悠,洗衣服,他在水盆里笑;烧火,他在火里笑;做针线活,他在各色的花布上咧着嘴笑……
喜凤被恐惧淹没了,她只有闭上眼睛摆脱那张脸,可是闭了眼睛,那个长梦又一次次闯了进来,几次三番折磨她,撕碎了她。
喜凤疯了。
挺着大肚子,瞪着猩红的眼睛,挥舞着镰刀,砍、劈、剁!
她要把眼前的脸剁碎,一个碎了,转了身,又看到另一个,第三个,第四个……砍累了,眯一会儿眼,从噩梦里惊醒又接着砍。
方壮喊来了丈人和丈母娘,他认定这个媳妇不能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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