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桃花绽,伊人心
忆当时年华,谁点相思,谁种桃花。
合璧园风波过去不久,九重天上迎来了小天孙阿离五百岁的生辰,天君张罗宴请前来庆贺的诸位宾客,宝月光苑一时热闹非凡。
自从乐胥被贬回母族,夜华和白浅之间便生了无形的隔阂,今日阿离生辰,为人父母者只能强颜欢笑,实则貌合神离,不复往日恩爱。
唯一令白浅惊喜的是,这日她突然感到心口发烫,原来是她挂念的小侄女凤九来了信。白家人特地在凤九两百年前去凡世时送她一个信笺,交代她若有急事便同姑姑通信。然而,这两百年间凤九都毫无音讯,白家人想必是凤九在专心历练,担心她的安危也为她的上进感到欣慰。
白浅迫不及待打开信笺,纸短情长,带着淡淡的桃花香,寥寥数语却道尽凤九在外游历孤身一人对家里的思念,信中除了真挚问候姑姑姑父等亲人的平安外,凤九还央姑姑去一揽芳华折上几株最好看的桃花,替她送给小阿离作生辰礼,待她这个表姐历练结束后,再把生辰礼好好补上。
“求姑姑办事,还如此吝啬笔墨。”
这九重天看似繁华,可对白浅来说就像一个巨型的樊笼,远不如呆在青丘自在无虑。
太晨宫内,帝君斜倚于塌,静静注视着瓷瓶中的桃花,似有所思。
灼灼桃花一如既往灿若云霞,仿佛那抹娇俏灵动的身影近在眼前,或者在树下,折枝拈花,一颦一笑一回眸,亦诗亦韵亦画中。
剪不断纠葛,三生桃花柔情多。妙华镜前翻了一世又一世,帝君仍一无所获,往昔是她执著地追在他身后,如今换作他千亿凡世无处寻。
天意弄人,上苍最狠的惩戒,并非是他失去了九成法力,而是他孤独地承受着这几百年的相思之苦,每时每刻倍受锥心刺骨般的煎熬,到头来蓦然回首,他才是最放不下的那个,午夜梦回,往往愈想忘记,却愈发深刻。
殿外的司命等候多时,直到帝君从沉思中抬头:
“何事?”
“禀帝君,不知为何,一揽芳华出现了异样。”
见帝君神情微动,司命以为帝君是担心一揽芳华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于是他拱手作轻松道:“请帝君放心,并无大事,只是小仙听闻一揽芳华种的桃花今日开得绚烂缤纷、美不胜收,吸引不少仙者围观。”
说者有心,而听者无意。司命知晓自从凤九殿下一去凡间毫无音讯后,帝君遍寻不到破解三生石之法便郁郁寡欢,不是呆在妙华镜前苦苦寻觅凤九殿下的去处,就是闭门不出以青灯佛经为伴。司命实则煞费苦心——若帝君能出一十三天走走,或许可以排遣排遣相思之苦。然而帝君并未领情,仍专注于榻侧的那株桃花,面容沉静如水。
帝君的性情一向如此,除了凤九殿下以及关乎四海八荒的大事,其他于帝君而言不过浮云,何况那一揽芳华的桃花是太子夜华为白浅上神所栽,即使开得再艳再美,都远不及凤九殿下亲自为帝君折的那株桃花。司命还想说什么,帝君已抬手示意他退下。
灰袍仙官无奈地轻叹口气,很快大殿静谧如初。
司命所猜其实并非帝君所想。昔日白浅历劫为凡人素素被关在一揽芳华,同情素素的凤九时常跑去看望她。帝君犹记得那袭粉裳亭亭玉立于树下,人面桃花相映红,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徒留桃花依旧笑春风,此情此景,无非使人徒增伤感罢了。
“九儿……”帝君的手忍不住伸向眼前的桃花,冰凉的指尖触碰刹那,粉色花瓣似有感应般,蓦然焕发出灼灼光泽,满室瞬间盈满桃花的芬芳。
帝君正疑惑时,恰巧司命的声音又在殿外响起:
“禀帝君,白浅上神求见。”
今日是小天孙的生辰,白浅不专心陪阿离庆生,却前来太晨宫拜见帝君,这令司命百思不得其解。
“多谢帝君那日替白浅主持公道。”白浅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殿外的司命倒是大开眼界,白浅曾因凤九断尾一事对帝君极其不满,在昆仑墟当着墨渊等一众上神之面怼得帝君无言以对,如今竟然专程登门向帝君道谢,也算稀奇。
帝君面色如常:“太子妃不必客气。”
司命心里嘀咕道:如果白浅不是凤九殿下的亲姑姑,帝君才不会有闲情去操心天君的家事,当年白浅化为凡人在一揽芳华受苦受难,帝君只提醒凤九殿下那是素素要经历的劫。这次惩罚织越和乐胥,归根结底是因为凤九殿下罢了。
“小九今日寄信托我折几株桃花送阿离作生辰礼,我亲手折的时候才发觉,那桃花上有小九昔日留的术法。”
白浅之言无疑解开了帝君心中的疑惑——原来,他的九儿一直未抛下他,一直用另一种方式默默陪伴着他。
是夜,帝君独自立于诛仙台旁,头顶淡月疏星,遥望天际变幻的云海之中,似乎有一个人也在向他遥望。仿佛凤九就是他头顶上的星星,离他像是很近又像很远。
帝君心湖浪涌,思念如潮,不可断绝,往事在他心头掠过:东荒树林的初遇,太晨宫的情动,凡间的恩爱,碍于天命的无奈……历历如在目前,有蜜意柔情,有情伤决绝,最不甘的是往者已矣,来者又未必可追,而他如今,已不想就此夜夜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