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6年,我上初中,开始住校,开始在学校食堂吃饭,到现在都不太能理解当时饭菜里的油水怎么能这么少,当然,饭堂会偶尔不定时加荤,青菜里时不时会冒出几只嗝屁的糖宝,于是每个周末回家跟老妈抱怨一次饭堂的菜有多难吃,时间长了,被闹烦了老妈给我找了个新“饭堂”。
新“饭堂”实际上是一个老师的家,老师的妈妈平时闷得慌,于是做起了给熟人的孩子开私灶的“生意”,其实总共也就那么十几个孩子,我们只需要定时交大米跟毛爷爷,她就包我们一天两顿饭吃饱,最关键的是,菜里有油,没虫子。对于这两点,我是十分满足的。
每天一放学,就奔到老阿姨家,坐着等吃饭。十几岁的孩子,吃饭在那时候仿佛是最美好的事情。
第二个月月中的时候,餐桌上多了一个男孩,长得很高,皮肤有点黝黑,不爱说话也不爱笑,不和我们闲聊,偶尔老师的妈妈问他话,他就回几句,我大概记得,他的声音是好听的,我猜想,他的声音唱歌应该也会很好听。第二天来的时候,他坐在我对面,我偷偷看了他几眼,他依旧是不苟言笑,默默吃饭,眉眼间比同龄人多了一份成熟与稳重,我知道这样形容一个中学生是不确切的,却觉得他给我的就是那样一个感觉。
他身上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他的头发,十几岁,就有白发了,这大概就是大家所说的少年白吧。还好他的五官十分俊秀,偶尔冒出来星星点点的痘痘并不能掩盖他俊郎的外表。
我就这样偷偷注视了一会,就低头耙饭了,在看下去菜就要被旁边这些青春期长身体的家伙吃完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几乎所有饭友的家长我都差不多见过了,唯独白发少年的家长,从来没有来交过大米。
就这样,吃饭的时候,我偶尔偷偷看他,只是想捕捉到他微笑的那一瞬间,却直到学期结束,他依旧是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笑过一次。我有点失望,初一结束的最后一顿,我盛好饭,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第一次跟他靠得这么近,仿佛周围的空气在这一秒变得有点奇妙。他身上有好闻的香皂味,洗发水味,白发也盖不住他身上透出的青春气息。
开学第一天中午,我来到老师家吃午饭,饭桌上多了几个陌生的面孔,却好像少了点什么,一直到开饭的时候,我终于可以确定,他没来。
也许他还没来上学吧,也许他有事,我想了很多种可能。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他都没有出现在饭桌上。我有点失望,那种感觉就像是某种习惯被强行剥夺,很不自在。
终于,有一天在饭桌上,有人问了老师的妈妈,白发少年怎么不来了,老师的妈妈一边洗锅一边回头回应:“他去了他爸妈上班的地方上学了,在隔壁县。”
那一刻,我没有那么失落了,因为他突然变得没有那么神秘了,曾经独来独往的他原来是个留守少年,现在的他是不过是回到爸妈身边。
10年过去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已经记不清他的长相,那个不知道名字的白发少年,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