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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隋遇安
我打碎了家里所有镜子,窥探我的视线却成倍增加,每一块碎片里都藏着一只眼,死死盯着我不放,我只好用一块块白布将那些碎片遮起来,以寻得片刻宁静。
所有的镜子全部被白色覆盖,就是那时,十分突兀的,黑狗从卧室走出来,伏在我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它身上的黑色那样浓郁而饱满,渗进周围空气里,渗进白色的墙、白色的布,于是白色里也有了黑色的阴影。
自此,黑狗与我如影随形。
我与黑狗对峙,从白天到黑夜,直到我无法忍受空气中弥漫的黑,决定出门透透气。窗外是静谧的夜,人群结束一天的奔波,回归短暂的安宁。我离开那个称作家的空间,小心地关上门,甚至都未唤醒门口的声控灯。黑狗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漆黑的走廊里,我们如同夜行的鬼魅。
冷不丁的,它开始狂吠起来,朝着走廊的角落,张开血红的口,龇着锋利的牙。角落里蹲着一个女人。黑狗的叫声撞击着我脆弱的神经,面对一个瘦小的女人,我仓皇而逃,躲进我充斥着白色的荒芜空间中。
似乎忘记关门,女人跟在黑狗后面走进来,它还在叫,不知是向着女人还是向着我。沙发垫铺在桌子下,那是我藏身的地方,卧室徒有其名,我从未在夜里光顾过。
女人光着脚,全身只穿一件丝质的吊带睡裙,头发挡住大半张脸,她走得那么自然,坐在没有沙发垫的沙发上,从桌上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点燃后叼在嘴里,烟雾从她指尖流淌开。她没有看我,轻轻摆弄着烟盒,“原来你抽烟,以前没见你抽过。”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我们是密会的情人,抑或是长久未见的好友,而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她的名字,我们仅有几面之缘,她笑得温柔而张扬,在人群中央备受瞩目。她会柔声和人打招呼,即便招呼的对象总是低着头,像老鼠一样匆匆溜过。于我来说,她太明媚、太耀眼,让我望而却步。
等等,这真的是她吗?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说,我的世界有太多不确定,看似真实的存在往往却是虚幻一场。我转头看向黑狗,黑狗的眼神里看不出怀疑,满是厌恶,黑狗厌恶世上的一切,包括我。
“来一根吗?”轰鸣的狗叫声中不合时宜地插入一声温柔的声音。女人纤细的手递过一根烟,紫红色的淤青蛇一样缠绕在她白皙的手腕上,刹那间,黑狗的叫声偃旗息鼓,像是认出了黑暗中的同类。
她的世界也同样被黑暗蚕食。
女人不再说话,安静而专注地抽完那根烟,起身走了。过了许久,隔壁才传来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我的世界被白色填满,白色的家具、白色的墙,构筑起一道壁垒,横亘在我与黑狗之间,阻挡它太过饱满的黑,可白色底层渐渐有了阴影,一天天向我逼近。
正午的时候,我在公园角落里吸收阳光,让身体内沉淀的底色随汗水蒸发掉,黑狗躲在树荫里,觊觎我从阳光中获取的生命力。
高跟鞋的鞋跟踏在地面上,从容的节奏由远及近。黑狗呜咽着,是狂吠的前奏。我起身,准备回家,阳光却让我无所遁形。女人抬起小巧的遮阳伞,眸光流转,一眼就看到突兀的我。
“好巧啊!”女人轻笑,淡蓝色的裙摆飘扬着阳光的味道,半分寻不到那天夜里走廊里的阴霾。可是黑狗悄无声息,似乎认出了她身上熟悉的色彩。
“今天天气好热哦!据说午后会下雨……这个时间公园里没什么人哦……”女人跟在我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丝毫不介意听众注意力的游移。我本能地迈动双腿,在真真假假的自我怀疑中越陷越深。
不知什么时候女人停下来。黑狗的狂吠声唤回我飘忽的意识。女人身边多了两个摇着扇子的女人,凑在她身边说说笑笑,眼神看向我时却是藏不住的警惕。
黑狗的狂吠声如同长着利齿,咬住我的神经不放松,我怯懦地张开嘴,却没有说出再见的话。女人突然小步跑过来,塞进我手里一样东西:“大热的天儿,喝点冷饮解解渴,别中暑了!”
手里突然多了冰凉的触感,仿佛抚摸着黑狗的毛发,黑暗顺着凉意纠缠到我手上,我触电似的抽回手,猛甩了两下,将黏在手上的冰凉甩开。罐子摔在地上,冰凉的气泡水喷涌而出,惹得身后的两个女人一阵惊呼。
“有病吧!”“神经病!”许多熟悉的词语从她们口中冒出来,被扇子一扇,顺着细风吹进我耳朵里,我转身而逃,黑狗在身后放声嘲笑。
我躲进自己白色的避难所,夜以继日,任由黑狗毫无节制地铺张黑暗。满屋的黑暗浓得要溢出来,没有呼吸的余地,我几乎溺死在空气里,在某个深夜无人的时候,我逃出家里。
冲出门口的刹那,我大口地呼吸,隔壁房门却毫无征兆地被猛然推开,女人衣着单薄,跌跌撞撞地摔在地上。远处的一盏声控灯亮起,光芒漫到女人脚下,女人一半身体浸在光里,光明和黑暗在她身上如此鲜明地分割开。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一个男人追着她的脚步出来,扬起的巴掌毫不留情地扇在女人脸上,女人应声而倒,整张脸都埋进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奇怪的是女人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如哑剧演员一般默默忍受着男人的狂怒。黑狗跟在我身后,毫无预兆的狗吠声响彻我的世界,声音将周围的一切都排开,伏在地上女人离我那么远。男人转头看到了我,稍纵即逝的诧异随即被恶狠狠的眼神取代,我看着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走。
黑狗在身后逼近,前进也是一种逃离,越是逃离它扼得越紧。前方是愤怒的男人,他挡住我的路,又或者是我碍了他的事。
女人和我同样被黑暗纠缠,我有一条黑狗,她有一只狂怒的猛兽。我径直朝男人走,他似乎误解了我的目的,气势汹汹地朝我来。黑狗的叫声如轰鸣的雷,我不敢放慢脚步,恐惧支配手和脚,拳头挥出去,打在来人脸上、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我推倒面前的猛兽。
混乱中,女人或许仰起了脸,在黑暗中散发光辉。
我如愿逃走,走廊里多了一只受伤的野兽。
黑夜中,我跑得筋疲力尽,瘫在地上,对上身边黑狗凝视的目光,独处的时候,黑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我,无神的目光如无底洞般吸食着我的生命力。
我回到家中的时候,女人坐在我门口,野兽不知去向。我开门,女人自然地跟进来,站在我身后,脸上的红肿在灯光下很刺眼。
我坐下的时候,女人开始脱衣服,柔软的衣物划过她的肌肤,一件件剥落。我看着她,目不转睛,腿上、肩头也有同样的淤青,是她被黑暗侵蚀的痕迹。她与我赤裸相见,像虔诚奉上的祭品,献祭最纯洁的真实。我忽然觉得,隐瞒是一种污秽,我也该回馈自己的坦诚。
于是我说:“我有一条黑狗。”
说这话的时候,黑狗就站在一旁,眼眯成一条细缝。我们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女人突然笑了,明媚的笑声在白色的空间里回荡,连那些藏在角落里的阴影都洋溢着快乐。女人一件件地穿回衣服,优雅而从容,她哼着歌,像自在的女主人,收拾桌上的狼藉。她掀开地上的白布,被封印许久的视线骤然见光,猛然一齐射过来,我连滚带爬带爬地躲进我的避难所。
女人却不介意我的古怪行径,蹲在我面前,柔声说:“闭上眼睛,等你再睁开眼睛时,一切不快都会消失。”我听话地闭起眼睛,黑暗里只有黑狗盯着我。
“我叫欣欣。”女人说完,继续哼着歌,将那些让人不安的视线扫地出门。
“隋遇安。”我答。
黑狗似乎被女人的歌声吸引了注意力,不再死盯着我不放,于是我有了片刻的自由。
欣欣成了家里的常客,每当她来时,黑狗就会转过去看她,一个被黑暗缠身的人依然发光,这本身就极有吸引力。我自私地想:假如黑狗眼中的无底洞被她的光芒填满,我是否就能得以苟活。
她带我走出狭小的“避难所”,得以窥探正常人的世界。黑狗餍足了她蓬勃的生命力,无暇顾及我,瞌睡着在一旁打饱嗝。于是人群的吵闹、欢笑、行走、包围又散去也变得不再那么可怖。
我带她走进午后无人的公园,并肩躺在太阳下,任由阳光补充灵魂的损耗。回家的时候,她走在我身边,高跟鞋清脆地踏着地面,时快时慢,踩出一曲悠扬的小调。
迎面走来几个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似乎在拼凑出某种意义上的完整。欣欣笑容可掬地和他们打招呼,他们也报之以微笑。几人走开后,汇入更多的人群中,那笑容就变了味道。
“不要脸……”
“出轨……”
“狐狸精……”
“婊子……”
黑狗从困顿中惊醒,是弥漫的恶意将它唤醒,它呜咽、低吼、狂叫,暴躁和不安的情绪海一样的袭来,瞬间将我淹没。人群的笑容僵硬成面具,面具后是无数刀锋一样的视线,刺得我无处躲藏,于是我疯一样逃走,回到那个只有我一个人的空间里。
我躲得开视线,却躲不开黑狗。
它与我生命同在。
我翻出抽屉里的药,纸袋上不同笔迹的字体写着形形色色医生的名字,他们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治疗有效,可谁也没能阻挡黑狗的出现。我单纯地想,一个医生无法打败它,就集合所有人的力量。我当着黑狗的面吞下那一大把药,它还在嚣张地狂吠,丝毫不知道我正在杀掉它。
直到我意识消失的前一秒,黑狗的叫声仍在在耳膜中肆无忌惮地冲撞。
再次醒来时,面前依然是一片白色,黑狗守在一旁,高昂的姿态嘲弄我的无能和失败。欣欣从门外走来,神色憔悴,“喝汤!”她说。
她每天都会送不同的汤来,默默守着我喝完,心满意足地离开。
我没能杀死黑狗,只好和它一道回家。家里什么都没变,收拾得很干净,我的“避难所”依然如旧。门口的砸门声却不属于这个家,我不知所措,看向黑狗,无法分辨这巨大的响声是来自面前的门,还是我脑海中坚守的最后一道门。
正在我犹豫着拿不定主意时,一股巨大的力道却将门踹开了,暴怒的猛兽冲进来,嘴里叫嚣着:“你他妈敢勾引我老婆!”之后应该还有什么,但是我的头似乎被什么击中了,陷入了短暂的晕厥,并没有听到。
再次有意识时,男人骑在我身上,拳头雨点般地落下来,黑狗还在叫,不知是求救还是助威。躺在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地面上的白布下有微弱的闪光,我伸手去够,扯开那截布,看清了发光的东西,是一片镜子的碎片,我毫无戒备地和镜子里的视线对上了眼。
像是无休止地逃跑和躲藏,最终却闯进了敌人的大本营,被抓个正着。飙升的恐惧让面前的一切都显得错乱,我想打破镜子,可那只会让它分裂出更多视线。对!把它藏起来,藏在哪?猛兽一般的男人还在打我,血液溅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
对了,就藏在他身体里好了。
我抓起镜子,猛地刺向他的腹部,那里柔软多脂,藏一片镜子绰绰有余。
女人凄厉的尖叫在门口响起,她冲上来,扶住倒在地上的男人,猛兽失去了狠劲,软绵绵地任由女人抱着。
镜子里的视线消失了,我安心了,黑狗哀嚎,这次是对我的肯定。
我再次被送到医院,这里是一个小房间,专门关着我一个人,他们说我有暴力倾向,我只好与黑狗独处。
不知过了多久,虽然我未曾苍老,却感觉耗尽余生,黑狗的戾气被时间消磨,终日懒洋洋的,不肯发出一点动静。某一天,我正在狭小的窗子前晒太阳的时候,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医生推门而入,高兴地告诉我治疗很成功,我可以出院了。
我看着角落里的黑狗,不可置否。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欣欣正站在阳光下,眯着眼睛享受阳光的洗礼,连裙角都漾着细光。黑狗从我身后走来,经过欣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来接你了!”欣欣说。
“谢谢你!”我答。
说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二、欣欣
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弓着腰,像一条黑狗一样在街边匆匆走过。我还是伸手向他打招呼,报以最温柔的微笑,他却像没见看见似的地走了。
当我深夜里挨了打,被赶出家门的时候,再次看见了那个男人,他似乎有些仿徨失措,逃似的跑回家。我并没有多思考,起身跟进去,直觉告诉我,他会帮我。男人的家充斥着刺眼的白色,他却选了一个阴暗的角落藏身。我缓慢而耐心地抽完一根烟,他只是盯着我,没有说一句话。
走进一个房间很容易,可走进一个人的心房显然需要更大的耐心。
从那以后,我开始有意无意地留意他的行踪,他几乎不出门,出门时却选择在烈日炎炎的正午或是午夜十分。我时常顶着大太阳尾随在他身后,制造一次又一次偶遇的机会,他眼神茫然,一次又一次地错过。
在我几乎被太阳炙烤得失去耐心时,他的目光终于聚焦,看见了精心装扮过的我。回家的路很短,我小心地选择着话题,却始终勾不起他的兴趣。到小区楼下时,两个邻居拉住我,熟络地分享着邻间趣事,我却没心思听,因为他已经走远了。我只好追上去,送上一瓶清凉的冷饮,附带甜美的笑容,可他却像见鬼似的甩开饮料逃离。
之后连续几天都不见他出门,我心里长草似的总是很不安,一不小心触到丈夫的逆鳞,换来一顿毒打,从屋里打到屋外。我摔出门时,一眼就看到他,他的眼神总是很惊慌,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虽然神情怯懦,可他却一拳打倒气势汹汹的丈夫,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丈夫恼羞成怒,叫嚣着要报警,我站起身,将头发拨到耳后,露出红肿的脸颊,丈夫不说话了,低声咒骂了几句,又一巴掌落在我脸上,火辣辣得疼到心里。
我坐在男人门前,一直等到他回家。他一言不发地开门,仿佛看见了我,又像是没看见,我跟着他进门,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直到一丝不挂,像奉上神翕的祭品。
我想,他会笑纳唾手可得的供奉,我们相拥、接吻、交换体液分享心事。我可以告诉他我遇人不淑没有看清温文尔雅的丈夫的真面目,却又因为深爱无法从这段婚姻中逃离,塑造一个为了爱情隐忍的不幸女人形象。他会向我讲述他房间的白布、他的古怪、他没有沙发垫的沙发。
两个悲伤的灵魂在水乳交融中相互救赎。
可他没动,呆滞得如同一座雕像,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有一条黑狗。”抑或是“我是一条黑狗?”我不想深究,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得停不下来,又一件件将衣服穿回去。世事发展从来都不会按照预想的方向走,需要你不停地矫正、不断地磨。
他叫隋遇安,一个与世无争、岁月静好的名字,和满屋的狼藉形成鲜明反差。我掀开一块白布,满地的镜子碎片,他又慌了,躲到桌子下。我安慰他,抚慰他脆弱的心。收拾碎片的时候我有些走神,如果不小心遗留一块会怎么样呢?
我只能慢慢靠近他,小心翼翼地规避他的雷区,渐渐的似乎我们的关系亲近了许多,像是相互扶持走过风霜的老夫妻,相知相守。回家时,遇见了邻居一家,我客气地打招呼,他似乎也没被吓到,一切如常。
那家人脸上挂着虚伪的笑,不由得让人怀疑他们的幸福也是表演出来的一场虚假。我正在这样想的时候,他却不知怎么又发了疯似的跑了,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任人怎么敲门都不开。我心里跳个不停,一股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急急忙忙地报警。果然,警察拉出不省人事的他。
那一刻我突然好失望,对他好失望。
但他却仍是我不二的选择。我每日去医院探望,送些美味的吃食,甚至有些明目张胆起来,果然被丈夫发现了。丈夫积攒的怒火在他出院的那一天终于爆发出来。丈夫疯狂地踹开他的门,隔壁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我在想象中复刻一场惨烈的搏斗,却还要亲眼去看看才能确定结果。
他手里握着那片我不小心遗漏的镜子碎片,刺进丈夫的身体里。那瞬间,心中压抑已久的愤怒、委屈、仇恨、兴奋,交杂在一起,化作一声凄厉的惨叫。隋遇安蹲在瘫软在地的丈夫身旁,像一条黑狗。
隋遇安被关进了精神病院,得到了专业的治疗和帮助。而我终于从不幸的婚姻中彻底解脱,从结果来看,似乎对我们两人都好。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去接隋遇安出院,特意换上那条能引起他注意的裙子。可他眼神飘忽,从始至终都没聚焦到我身上,说了句“谢谢”,就走了,走向我视野的边缘地带,消失不见。
三、医生
林医生推了推金丝眼睛,仔细地聆听面前女人的讲述。
“所以,是隋遇安杀了你丈夫?”
“是的。”女人笃定地点头,“他有精神病。”
“最后隋遇安在接受了短暂的治疗后就被放出来了?”
“是的,治好了,就可以放出来了。”女人脸上竟泛起一丝微笑,似乎对这个结局很满意。
“无论是你,还是隋遇安,你都希望你们各自能获得自己想要的幸福对不对?”林医生也面带笑容地问,他需要敏锐地捕捉患者的情绪并适当地迎合。
“嗯。”女人点点头。
“在隋遇安杀死你丈夫这件事中,你是否有刻意引导他这样做呢?你知道你丈夫的弱点,同样,你也了解隋遇安。”林医生适时地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
女人没说话,只是茫然地看着医生。
“隋女士,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当然可以!”女人的笑容如春风拂面。
“隋遇安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吗?他最后去哪了呢?出院后,你们再也没有联系过了吗?”林医生身体略略前倾了些,让这个问题带有更强的压迫感。
“走了,我说过了,不知道去哪了。”女人毫不犹豫地回答。
“隋女士,你看下这些照片,是拍摄于你丈夫被害现场,案发地在您家,现场并无第三人存在痕迹,重要的是,当警察赶到现场时,你的手上握着凶器,那块镜子碎片……”医生身边的年轻警察显然没有耐心,将证据一五一十地摆在桌子上。
女人眼中有了片刻的茫然,紧接着眼中的光芒似乎消失了,纯真的眼神里突然多了几分怯懦,整个身体也畏缩收紧,那姿态仿佛一条坐在椅子上的黑狗。女人开口,语调突变:“我打碎了家里所有的镜子……”
林医生懊恼地站起来,略显责备地看着警察,“这个不能着急,需要一步一步引导患者,你这么一逼问,患者再次陷入她自洽的逻辑中无法自拔。”林医生喝了一口水,准备继续,年轻的警察有些自责,讪讪地退后了一些。
诊室里再次响起了女人古怪的低沉语调:“自此,黑狗与我如影随形……”
(封面图片为网图,侵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