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仙人郡,那是一个听名字就无限向往的地方。南方潮湿多雨,翠盛繁茂,仙人郡又地势偏低凹,于是长年云雾缭绕,烟气浩渺,似有仙人居此,故名仙人郡。
一年之中尤七月为盛,暑气灼热时期,却是仙人郡最美之日,地面炎热,雾气聚敛经久不散 。人行走其中,其身若隐若现,如在仙境一般。
云浮便是在七月十五时到仙人郡的,刚过完”乞巧节,她腰身上还别了一个葱绿的荷包,一条桃色的穗子长长地垂着,随着她纤细瘦长的身姿一摇一摆,细细的高跟鞋清脆地敲在仙郡的青花板上,似在跟这里的人们打招呼,她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云浮从哪里来,甚至不知道她是怎么穿着高跟鞋翻过山岭进入仙人郡的,她那天穿了一件天青色的碎花旗袍,如这仙人郡长年清澈的天空。她皮肤很白,眉毛用黛粉仔细描过,唇膏的颜色比仙人郡里开的最艳的鲜花还要明艳,整个人看起来都与这里格格不入。嗯!她肯定不是这里的人。
第一个发现她的是八岁的女孩小桃,她那会正在路边捉一只蝴蝶,但捉了很久都捉不住,小女孩子没什么耐性,鼻尖已经急得冒汗,气得想坐地上哭闹起来。她是郡长杜江风的独女,家里宠惯了,平日要什么就有什么,任性的很。
那是一只大的燕尾蝶,黄色的翅膀上有很多桃红色的波点,非常漂亮。那蝴蝶扑棱棱地逗了小桃很久,却轻飘飘若有若无地地落在了云浮的虎口上,她虎口上有一个暗红色的刺青,是一只小小的蝴蝶,黑乎乎地皱成一团,有些难看。可那燕尾蝶偏偏喜欢,稳稳地就停在了它上面。
小桃一看就生气了,有些恼云浮跟那只蝴蝶,问道:你是谁?云浮浅浅地笑了,露出贝壳般的细白牙齿,很是好看,有些明知故问地问,小姑娘,这里是仙人郡么?
小桃撅起嘴,生气地摇了摇头:不是!
云浮再次笑了,手轻轻一摆,蝴蝶便飞走了。
小桃看到更生气了,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家丁远远地瞧见了,赶紧跑过来,说小姐这是作甚。
仙郡很少来外人,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子,家丁一看眼睛就移不开了,必竟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整天眼里见得都是些插秧的村妇,第一次见收拾的这么好看的女人。
云浮冲着家丁点了点头,礼貌性地笑了笑。说,我来这里探访下旧人。旧人?家丁疑惑地问?嗯,云浮看着小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他叫杜长风。
家丁和小桃都愣住了,尤其是小桃,惊了一下又气又恼,冲着家丁吼:”去,把我爸叫过来,我倒要问问他,怎么会认识这种人!”
真是个任性的孩子,哪有半点他杜长风的温斯文儒雅,云浮心底不禁凄然一笑。
家丁喏喏地赶紧跑回村子里叫杜长风,等杜长风带着他肥硕的妻子林媚走到村头时,云浮已经不见了,连小桃也一起不见了踪影。
杜长风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林媚“哇”地一起哭了起来,拉杜长风厮打起来,是不是你哪里来的桃花债?把小桃拐走的!
杜长风赶紧问家丁,那女子什么样子,家丁大致描述了一下,到底是村里人,语言浅薄,那女子的美也不是他三两句就能描述出来的,只大致描述了下外貌,杜长风心里咯噔了一下,便有了疑惑,赶紧叫人传话到村子里,发动让全郡人去找。
这一找就是三年,昔日的俊雅洒脱的杜长风,已是形销骨立,面容萎靡,似是苍老了十岁。林媚也至少瘦了有十斤,整日以泪洗面,精神恍惚。没有人知道这女子到底是谁,也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进来,怎么出去的。整个人,就真如仙人一般,凭空而来,凭空而去,还带走了郡主的爱女小桃。
林媚催着杜长风去报官立案,杜长风却一直迟迟不肯。长长一声叹息后,总说,小桃无恙。
是的,小桃无恙。
再见小桃,已是三年之后,十一岁的小桃梳着长长的两条马尾辫,已长成一个清秀的小姑娘,在茶坊的台子上唱《牡丹亭》,唱到“如花美眷,似水流年,似这般,都付与了断瓦残垣“”。声音哀婉,表情凝重。台下看官们禁不住掌声雷动,直道这小姑娘小小年纪,声情并茂,唱的可真好。。
是村子里的阿郎到邻县买货时先看到小桃的,回来告知杜长风去找时,卖唱的戏班子已经不见了。
思儿心切,听到消息后惊喜万分,顶着烈日急匆匆跑过来,却不料扑了一场空的杜长风一口热血吐出,屈身趴在地上,手紧紧拳起,嘶声低吼道:“云浮!你究竟要如何,可否放过桃儿?一切皆是我负你!”
一 郎骑竹马来
云浮第一次见到杜长风时,才六岁,还没桃子大。六岁的云浮,干瘦怯懦,跟在叔叔后面走进杜家昆班时,哆嗦的像一片枯黄的秋叶。
杜家昆班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大戏班子,老爷子杜泽更是昆曲名角出身,杜家昆班挑选学员很严苛,杜泽第一眼看到云浮时,是看不上的。皮肤干黄的没一点光泽,怯懦的往后直缩身子,这种孩子以后怎么撑得起大场面?
刚准备开口拒绝云泽叔父时,杜长风跑了过来,一身的汗火急火燎,直冲着云浮撞了上去。云浮脆生生地哎呀一声,声音竟然清亮的很,杜泽咦了一声,才仔细又打量了下云浮,说:唱两声听听?
云浮怯生生看了下叔父,叔父初时看杜泽并不中意云浮,正悬着心呢,好容易把这个丧门星送出来 ,看又有戏,瞪了两眼云浮,训道:赶紧唱两声给杜先生听。这女子,别看身子瘦小,嗓子好着呢,会唱曲儿。
云浮无奈颤开嗓子,唱了两句长恨歌里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此恨绵绵无绝期,声音婉转哀恸,杜长风在旁听着心里无由生出了一股悲意。这女孩细看,模样长得还是不错,眼睛黑亮亮的,只是总像蒙着层东西让人看不透。
杜长风无意间的一撞留下了云浮 ,杜家班子里从此有了个他的童年玩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