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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小月，婶给你做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片汤，你小时候一生病就想吃这个，一吃就好，快起来尝尝！”
上大学一个月，不知是由于水土不服还是因为想家，小月生病了，虚弱地躺在床上。高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运动装，一头时髦的大波浪，还化着得体的淡妆，笑吟吟地站在床前。一股熟悉的味道弥漫在寝室里，小月的思绪霎那间飘远了。
02
高婶失踪这件事，给当年十岁的小月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一转眼许多年过去了，村里大人们的猜测和议论逐渐消失了，连隔壁高家父子三人的生活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可小月还是经常呆呆地看着唯一那张和高婶的合影出神，常常回忆起和高婶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常常会在梦里和她相见，也常常想起她失踪后的一些事。
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就不见了踪影？这让小月百思不得其解。
“大哥，有人说西河里捞上来一个女的，快跟我去看看！”
高婶失踪后的一天傍晚，高叔叔火急火燎地把小月爸爸从饭桌旁叫走。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月听到爸爸和妈妈小声说：“好吓人！起初看那女的身材，高矮胖瘦和秀娥差不多，小高以为是她，上去就哭。把她翻过来一看脸，不是。那女的脑袋都泡大了，我现在心里还突突！”
“不会是你们没认出来吧？泡久了也许变形了呢？”
“再变形那五官分布也不会变的，而且我们五个人都看了，绝对不是秀娥，有人认出是邻村的一个姑娘了。”
“呜呜……”小月听到了爸妈的话，哭出了声。
“这孩子，没睡着呀？”爸爸妈妈吃了一惊。
“不哭啊！那个人不是高婶，这是好事，说明她还在啊，只是在跟咱们捉迷藏，故意躲起来了，也许过几天就自己回来了呢。”妈妈搂过小月，轻声安慰着。
高婶失踪伊始，这样的事不知上演了多少次。有跳井的，有被汽车撞的，有在小树林发现无头尸的，还有在家里遭遇持刀抢劫的。
更有甚者，说高婶是高级犯罪团伙的人质，被挟持到国外某个孤岛上，高叔叔急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想去解救。后经小月爸和村长的分析和解劝，才作罢。
每次高叔叔得知消息，都满怀希望而去，垂头丧气而归。
每次得知这样的消息，大家既希望找到的人是高秀娥，又希望不是。是的话，说明失踪的人找到了，事情总算有个结局。但是从此再没有了希望。
如果不是的话，说明高秀娥还有生还的可能，还有希望。这样的事就在人们复杂又矛盾的心理状态笼罩下，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希望着，也失望着。
03
南方某城
出落成大姑娘的小月辞别了父母，一个人提着拉杆箱坐上南下的火车，来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大学。
心怡的学校、喜欢的专业，让小月无比兴奋。办完了入学手续就和刚认识的室友迫不及待地出了校门，想尽快熟悉一下这座新城市。
四个女孩子打了一辆出租车，让师傅送她们去最繁华的地段。民以食为天，尤其在中国，要想了解一个地方，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了解他的饮食文化。
最能反映饮食文化的地方，就是他的小吃街，小吃城。于是司机师傅毫不犹豫地把她们拉到了美食一条街。
四个女孩子一下车，眼睛都不够使了，街道的两旁，各色餐馆、酒楼，大大小小，五花八门，还有路边摊、推着小车叫卖的。街上的人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好一派热闹景象。
“这地方不是以火锅著称吗？怎么还有其他的美食？”
“对，咱们就吃火锅吧，尝尝地道的火锅到底什么样。”
“我提议，咱们先不着急进去吃，先从头走到尾看一遍，再翻回头来选，第一次一定选一家最有特色的。”
“嗨！要我说啊，咱们要在这里度过四年时间，今天先随便找一家算了，以后慢慢地一家一家去品尝。”
“说的有道理，不过咱们现在都不饿，还是逛一下再吃吧，不然吃不下。”
达成共识，两对女孩挽着胳膊一前一后地边走边评点着那些琳琅满目的餐馆。
“秀娥火锅！”
四个墨绿色大字闯入小月的眼帘，她楞了一下。她的胳膊被小慧挽着，脚步已经走过了秀娥火锅，眼睛却还盯着看，头不由自主地向后扭着。
“小月，看什么呢？这么入迷？”跟在后面的小云发现了小月的异常。
“哦，没什么没什么！”
小月赶紧收回目光，把头转向前方。可是她的心里却泛起了涟漪。
一定是重名了，不会这么巧的，高婶的名字很普通，记得妈妈说过，当年她失踪的时候，去派出所一查，全国有几千个叫高秀娥的。
这么多年高婶都找不到，怎么可能让我一下子就发现了？再说了，高婶是地道的北方人，怎么会跑到这里开火锅店？
小月有了心事，再也无心逛街，满脑子都在想着高婶的问题，除了想着那家火锅店，还想起了小时候和高婶在一起的时光。那件粉色毛衣，至今还在衣柜里挂着，虽然已经小得不能穿了，但一直舍不得送人。
四个女生总算走完了一整条美食街，有些累了。
“你们有没有中意的餐馆啊？咱们去哪家吃啊？”
“我都挑花了眼 ，你们说吧，我去哪都行。”
“咱们要不去秀娥火锅？”小月提议道。
“行，我刚才就看你一直在看那一家，是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我也不敢确定，只是觉得很亲切，进去看看吧。”
有了目标，走路就快。他们在人群中穿梭着，很快来到了秀娥火锅。
这是一个上下两层的火锅店，墨绿色的四字招牌，气派地挂在门口。一层摆了十几张四人桌。木质的桌子中间有一个圆圆的凹陷，那是放火锅的地方。
桌子边上是能旋转的玻璃台。最边缘放着碗盏杯盘。往里走，前台的右边是木质的楼梯，有些狭窄，只容许一个人通过。走上八级台阶转弯，继续上八级台阶，就到了二楼。二楼的桌子比一层多几张，靠着右边还节出了三个雅间。
正是饭点，吃饭的人很多，只有楼梯边上的两张桌子是空着的。他们四个女孩只能坐在这里。
不多时，一个年轻的服务生，肩上搭块白毛巾，端来一壶茶，递上一张菜单和铅笔，“自选，选好后叫我。”虽然他说的是普通话，但是明显带着当地口音。
四个女孩相视而嘻，随即选起菜来。他们选了鸳鸯锅和四盘羊肉，又选了几样青菜豆腐之类。小月一眼瞥见菜单底部的主食栏里，写着北方烧饼。
她忽然记起，高婶以前很喜欢做烧饼。外皮脆脆的，裹满了酥香的芝麻，里面又松又软。夹着甜甜的豆沙馅或是咸香适口的椒盐味道，每次高婶一做烧饼，香味就会飘到小月家里，小月不管在做着什么，也要跳上鸡窝，大声地喊：“高婶！高婶！”
高婶每次都心领神会地用一块干净的手帕包上两个刚出锅的烧饼递给她。
“小心烫啊！”高婶一边往回跑一边嘱咐她。小月经常迫不及待地站在鸡窝上就开始咬上了烧饼。
“来几个烧饼，这个一定很好吃。”
在等餐的时候，小月四处打量着这个餐厅，渴望发现一些端倪。她也很想拉住服务员问一下，可是人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她一直没好意思打扰。
她下了楼，走到前台，特意看了一下营业执照。这一看，让她大跌眼镜，上面赫然写着法定代表人：王秀娥。
小月垂头丧气地回到楼上，心中燃起的那点希望的小火苗，瞬间熄灭了。
“小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想家了？”
小月摇摇头，眼神里掠过一丝忧伤。
火锅上来了，开吃。小月已经没什么胃口了，又怕自己的情绪影响了大家，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大家一起，强颜欢笑地吃起来。
云、慧、颖三人对这家火锅赞不绝口，肉、菜添了两三次，直到肚皮快要撑破才停嘴。烧饼上来了，其他人都表示吃不下了，只有小月掰了半个。
当她把烧饼送入口中，那酥脆，那咸香，那绵软，让她感觉就是小时候高婶做的烧饼味道。可是理智又告诉她，不是，人家叫王秀娥，天下之大无巧不成书，也许王秀娥也会做烧饼呢？
其他的菜品都不能打包，只有剩下的烧饼可以带走。四个女孩结了帐，提着塑料袋回了学校。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月一直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要是在这里，真能遇上高婶可多好？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不仅多了一个能照顾自己的人，还能给二明找到妈妈。
给高叔叔一个完整的家。可是她又想，自己未免太天真了，这么多年这么多人都找不到高婶，自己何德何能就能找到？
睡不着就事多，一会想去卫生间，一会想喝水，一会又感觉有点饿。她悄悄爬起来伸手摸到了桌子上的烧饼，钻进被窝里，尽可能不出声音地啃起烧饼来。
她咬了一小口，轻轻咀嚼着，忽然，他似乎咬到一个花椒籽，发出“吱”的一声。她想起以前高婶告诉过她的话。
做烧饼一定要用当年的新花椒，炒熟了，用擀面杖擀碎了，在和盐混合到一起，才会更香，一定不能用机器磨的椒盐，那个没味道。自己做的椒盐，比机器磨的要粗糙一些，但是味道更好，更纯。想到这，小月的心再次动了一下。
04
周末到了，小月叫上宿舍的颖跟她一起再次来到秀娥火锅店。经过一个星期的相处，小月跟小颖比较投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小月也跟小颖透露了一些高婶的事情，但是并没有完全说明，只说高婶是她的一个老邻居，没敢提失踪的事。
小颖是个善解人意、聪明伶俐的姑娘，胆子也很大，敢说敢做。她直接走到秀娥火锅店的前台，一本正经地说：“我们想见一下你们的老板，想跟她谈一下合作的事情。”
前台的服务员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姑娘，半信半疑，但是看到小颖坚定诚恳的眼神，只好拨通了老板的电话。
十分钟后，两位女孩见到了老板，却再一次失望而归。因为他们见到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男人，瘦小的身材，穿着休闲西装，夹着个黑色小包，操着听不懂的口音。
“我们想问，这家火锅店为啥叫秀娥火锅？”
男人呜里哇啦地说了一通，两位女孩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听清楚了，秀娥是他的恩人。但是问他秀娥现在在哪？能不能见一下时，他再次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之后扬长而去。
小月低着头，坐在那里。“没关系，会有办法的，别急啊，我一定要让你见到秀娥。”
05
从此这两个女孩，一有空就跑到秀娥火锅吃饭。小颖有意接近一位餐厅服务生，没有防备的小伙子，被小姑娘几句美言就搞定了。他开始约小颖单独出去吃饭。
小颖为了小月，欣然赴约。
“你们餐厅为啥叫秀娥火锅呀？”
“你为什么对这个这么感兴趣？这很重要吗？”
“人家好奇嘛！你就不能告诉一下人家呀！”小颖故作娇嗔。
“好好好，告诉你，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原来这家老板叫王玉海，以前和王秀娥在同一家餐厅打工，因为上菜的时候，不小心火锅汤烫伤了一位客人，被老板炒了。年轻气盛的小伙子提着菜刀要砍老板和那桌客人。王秀娥拼死命制止了他，还因此受了伤，小臂缝了十多针。
后来二人一起辞职，一起用积蓄开了这家火锅店。
“你确定那女的叫王秀娥？不是什么高秀娥李秀娥？”
“我一个打工的，怎么能打听人家老板娘的事？”
“再见，以后别来找我了！”小颖站起身就要走。
“哎哎！说翻脸就翻脸，你属狗的啊？”小辉一把拉住小颖。
“我全都说还不行？”
“快说！不然以后再不理你！”
“我也是听店里的老员工说的，据说这个王秀娥可不简单。因为不满自己的包办婚姻，隐姓埋名地来到这里，想闯出一片天地来，现在跟着王玉海，也算功成名就了。”
那个常常出现在梦里的身影，真实地推门进来时，小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愣了几秒，很快反应过来，飞奔着扑进高婶的怀里。
两个人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任凭泪水肆虐，时间似乎也停止了脚步。
06
“这丫头，愣什么神？快起来吃啊！”高婶看着床上发呆的小月催促道。
“高婶，您和高叔叔的事我不懂，可是您就一点不想念您的两个孩子？就这么多年一个人在外边？ ”
“月儿，不想是假的，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可是我，上了贼船，还怎么下来啊？”高婶放下碗，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头埋在胸前，双手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冒出来。
小月抬头望着窗外的半个月亮，又看了看床前有些抖动的高婶，她头上黑白相间的发丝，是岁月无情的诉说。
文/小馨原创
图/网络侵删
本文编辑：阿斌bin
专题主编：城外的阳光sun
